文廟大門口,數百名士子圍着甲榜前十的卷子細看,尤其榜首李延慶的卷子前更是圍得水洩不通,大家确實不解,題目并不難,爲什麽李延慶就能奪得榜首?
不過李延慶的書法首先就澆滅了很多士子的不服之心,那筆飄逸的行楷讓所有士子的自愧不如。
書法雖然漂亮,但大家更加關心的是内容,明經題得了滿分,這個不足爲奇,前十名有五個都是滿分,大家關心的是策考。
“啊!怎麽會是貪腐案?”很多士子都驚呼起來。
旁邊一名士子冷笑道:“館陶糧案本來就是崇甯元年的十大貪腐案之一,刑律的附加案中就有,你們自己不看,還居然寫如何防止糧食黴爛,這不是贻笑大方嗎?”
士子們目瞪口呆,他們紛紛意識到自己踩中陷阱了,難怪會被淘汰,大部分考生又是羞愧,又是懊悔,紛紛轉身離去?
還剩下十幾人都是上榜士子,他們是不服氣,想看看榜首究竟比自己好在哪裏?
不過很快,衆考生都看出了榜首卷子的出彩之處,李延慶提出的内審制度是他們聞所未聞,卻又異常嚴密,如帳實分開原則,管帳者不能管物。
又比如建立單證制度,糧食出庫必須有出庫單,出庫單要有稽核人員印章,最後出庫單彙總,總數量要和朝廷的糧食調撥單吻合,入庫單也一樣,這樣不僅最後盤點時數量一緻,中間的過程也能控制,根本就替換不了糧食。
“不愧是榜首啊!”
衆人心悅誠服,不僅字寫得漂亮,文章條理清楚,更重要言之有物,這篇文章就算拿到省試也毫不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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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慶是步行返回住處,此時,他奪取縣試榜首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湯陰縣,很多人都還記得五年前李延慶奪取童子會魁首的一幕。
李延慶走在湯水岸邊,他不斷聽到有人在他背後指指點點,“這就是今年的縣試榜首,五年前奪取童子會魁首的慶哥兒,還記得嗎?”
“原來是他!”
很多人恍然大悟,“五年前我就說他會有出息,果然被我說中了。”
“不知他有沒有成親?他爹,我覺得咱們家翠兒好像和他蠻般配的。”
“般配個屁,人家是文曲星下凡,翠兒是什麽星?”
“是你這個老掃帚星帶下來的小掃帚星!”旁邊婦人發狠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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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紛紛在背後誇贊,李延慶臉上有點發燙,不由加快了腳步,剛走到家門口,忽然聽見有人大喊:“來了!來了!”
緊接着砰砰嘭嘭的炮仗聲大作,緊接着大群人敲鑼打鼓迎了上來,奔上幾名後生不由分說,将他扛了起來。
李延慶有點手足無措,但他立刻認出了孝和鄉同鄉會執事湯正宗,還有好幾個鹿山鎮的鄉親,他頓時明白了,這是孝和鄉的鄉親來給自己慶賀了。
“慶哥兒又給咱們孝和鄉争臉了!”鄉親們紛紛上前,高舉大拇指誇贊,每個人的臉上洋溢着喜悅和驕傲。
“慶哥兒再接再厲,考上舉人!”
李延慶又是感動,又有點難爲情,他向衆人抱拳喊道:“延慶一定會努力,不讓鄉親們失望。”
這時,王貴牽了一匹紮滿了錦緞的高頭大馬過來,“老李,準備遊街吧!”
李延慶吓了一跳,開什麽玩笑,又不是考中狀元,隻是縣試而已,還要騎馬遊街,傳出去非要笑掉人的大牙不可。
他連忙擺手,堅決不肯上馬,湯正宗走上前笑道:“賢侄,大家都有這個心,你就再給我們孝和鄉争一次臉吧!”
李延慶眼看要被幾個蠻力十足的同鄉後生拖上馬,他隻得帶着哀求的語氣對湯正宗道:“世伯,這匹馬且留着吧!等我考上舉人,一定會跨馬遊街,滿足大家的心願!”
湯正宗知道他臉皮薄,便叫住了幾名後生,呵呵笑着對衆人道:“慶哥兒說得也有道理,跨馬遊街應該留着舉人時慶祝,現在還早了一點,我們祝賀完就回去吧!讓慶哥兒抓緊時間溫習。”
這時,一名後生嘟囔道:“萬一舉人沒考上怎麽辦?”
他話音剛落,立刻被一堆拳頭淹沒了.......
烏鴉嘴、狗嘴、王八嘴,這個時候,最恨的就是不知趣的人說出掃興的話來。
.......
終于把熱情洋溢的鄉親們送走,李延慶覺得自己簡直比考了縣試還累,足足折騰了近大半個時辰,最後給每個長者寫一幅字,才讓他們滿意離去。
李延慶滿頭大汗地走進院子,王貴将滿滿一大麻袋錢扔在他面前,“這是大夥兒給你的獎勵,實在太重了,我扛不動!”
就在這時,大門鼓樂聲再次響起,李延慶驚得頭發都差點豎起來了,怎麽又回來了?
這次進來的卻是幾名衙役,一個敲鑼,一人吹喇叭,還有一人抱着大紅的喜狀,後面跟着一名縣吏。
縣吏走進院子笑道:“李延慶是哪位?”
“我就是!”李延慶連忙走上前。
“恭喜小官人高中榜首,在下田懿,縣裏文吏,奉蔣知縣之令給小官人送來獎勵。”
說着,他讓衙役送上喜狀,又奉上一個沉甸甸的紅紙包,“這是紋銀二十兩,是縣裏給榜首的獎勵,甲榜者都有,其他人隻是略少一點。”
“多謝!”既然是縣裏的獎勵,李延慶也毫不客氣收下了。
但幾名衙卻在眼巴巴地看着他呢!幾雙眼睛裏分明已經伸出手來,李延慶連忙從大麻袋裏抓了幾大把錢塞給衙役,又找到一塊碎銀子,大概二兩重,塞給了縣吏,衆人皆大歡喜。
縣吏笑眯眯道:“今天晚上酉時正,蔣知縣在慶福樓宴請甲榜前十,請小官人務必參加。”
“一定準時到!”
縣吏和衙役笑呵呵走了,王貴這才滿臉懊惱道:“早知道科舉這麽風光,我就該和你一起參加縣試,現在後悔已經晚了,哎!失去了去慶福樓喝鹿血的機會。”
李延慶拍了拍他的後背,笑眯眯道:“知縣是不會請你喝鹿血的,不過我可以請你,明天晚上我請客,咱們一醉方休!”
.......
入夜,李延慶喝得酩酊大醉,被兩個衙役扶了回來,嶽飛和湯懷連忙接過他,扶進了院子,喜鵲和菊嫂更是驚得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她們從未見過小主人喝得這麽爛醉如泥。
“菊嫂去燒熱湯,喜鵲,你快去點一碗濃茶!”湯懷經驗豐富,指揮兩人燒水點茶,兩人連忙答應,慌慌張張去了。
王貴把兩名衙役送走,走回來埋怨道:“明天還說和我一醉方休,今天自己就喝醉了。”
李延慶斜睨大門一眼,見兩衙役已走,立刻精神一振,恢複了正常,笑道:“我當然說話算數,明天陪你喝醉酒。”
“原來你是——”
衆人這才知道李延慶原來在裝醉,都笑着給了他幾拳,“臭小子還騙我們!”
“我才沒騙你們呢!我在騙大刀知縣,還是知縣呢?居然抱着酒壇子敬酒,不喝不給他面子,一上來每人要先喝三大碗慶功酒,然後才開始吃菜喝酒,他奶奶的,喝一碗我就倒下了。”
衆人都笑了起來,嶽飛關心地問道:“那你豈不是什麽都沒吃?”
“是啊!肚子還餓呢,菊嫂,給我蒸幾個包子。”
“知道了,小官人稍等一等!”
李延慶和衆人說笑幾句,便回自己房了,他晚上還要熬夜背書,喝醉了酒怎麽行。
他剛坐下喝了口熱茶,王貴便神神秘秘跑了進來,“老李,給你說件事。”
“說什麽?”
“今天秦亮父母都來了,接秦亮回家,結果你猜怎樣?”
李延慶用尺子敲了他的頭一下,“痛痛快快說,别象便秘一樣,一點點出來。”
王貴捂住頭笑道:“結果他父母爲你吵架了。”
“爲我?”李延慶愕然,“爲什麽?”
王貴笑得一臉暧昧道:“你忘了,年初社日相親那件事?”
李延慶當然知道,社日相親的那對夫妻就是秦亮的父母,那個長得纖細高挑的小娘子正是秦亮的妹妹秦萱兒,聽說那次相親不久,秦張兩家便訂了親,或許這才是門當戶對吧!
王貴見李延慶不肯猜謎,便忍不住笑道:“秦亮爹爹聽說你考中的榜首,就一直埋怨秦亮娘,說婦道人家眼光短淺,把好好的金龜婿給放跑了,秦亮娘忍無可忍,就反駁說當初是他自己決定的,現在卻怪别人,最後夫妻二人吵了起來,我們聽着呢!”
“張顯聽到沒有?”李延慶急問道。
這才是他關心的事情,這件事若被張顯聽見,會影響兩人交情的,秦亮的妹妹長什麽模樣他都忘記了,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爲個不相幹的女孩丢了好朋友,那才難以接受。
“顯小子不在,看完榜就去他三叔家了,估計會直接回家。”
李延慶長長松了口氣,張顯不在就好。
“老李,你真不在意?假如秦家和張家退婚,你會不會....”
王貴還沒有說完,便被李延慶一腳踢了個趔趄,“第一,教訓你不要無事生事;第二,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用不着你小子跑來瞎操心。”
李延慶不再理睬他,又開始繼續背誦桌上的《宋刑統》。
“諸盜園陵内草木者徒二年半,若盜他人墓茔内樹者杖一百。
諸盜官私馬牛而殺者徒二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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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