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學東并未注意到秦有德臉上怪異的表情，擡了擡那條活蹦亂跳的鲫魚，“你們有口福了，我正準備做鲫魚炖豆腐，中午留下來一起吃頓飯。”
“不用了大哥，家裏正做着飯呢。”秦有德讪笑了兩聲，“我和紅梅碰巧路過，就想着來給
您拜個早年。”
“都是自家人，用不着這麽客氣。”
秦老爺子過世的早，秦家就剩下秦學東和秦有德兩個兄弟相互扶持。秦家以前也是書香門第，秦學東從小就喜歡讀書，十年浩劫結束之後國家恢複高考，他是第一批考上燕京大學的學生。
那時候大家都以爲秦學東會選擇留校任教，紮根在燕京。卻沒想到大學一畢業，他就放棄了留校機會，回到焦城和秦凡的母親結了婚，當了一個普通的中學教師。
而秦凡的母親，秦家人隻知道她原本是燕京人，跟秦學東是燕京大學的同學。至于她的家世，誰也不清楚。
不過自從秦凡的母親跟秦學東結婚之後，就沒有回過燕京，誰也沒有見過她的娘家人。秦凡也從來沒有聽她提過。
“那什麽，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哈。”
秦有德正要遁走，沈紅梅伸手在他腰間的軟肉上使勁一擰，有些埋怨的說道，“事還沒問呢，走什麽走？”
“要問你問，我是問不出口。”秦有德憋紅了臉，從鼻孔裏哼哼了兩聲。
“瞧你這出息。”
沈紅梅白他一眼，旋即換上一副笑臉，“大哥，咱家今年實在是揭不開鍋了。你看都快過年了，那兩萬塊錢……什麽時候有？”
聽到沈紅梅的話，秦學東立刻想明白了秦有德爲什麽會這麽尴尬，原來是沈紅梅拉着他讨債來了。
大概半年前，秦凡的母親生了一場大病。
那時候學校财政困難，拖欠了秦學東好幾個月的工資，爲了治病秦凡家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後來秦有德背着沈紅梅，偷偷從家裏拿了兩萬塊錢借給秦凡家，爲了這件事沈紅梅沒少跟秦有德吵架，最近更是天天催着他向秦學東讨債。
“弟妹，你看學校今年的獎金還沒發到手，等獎金發過來我馬上就還給你。”
秦學東也不想讓弟弟跟弟媳鬧矛盾，不過年底花銷大，他們家也實在沒有什麽盈餘。
“大哥，不是弟妹不近人情，小燕明年就要上高中了，學費還不知道在哪裏，我也實在是沒辦法。”
“你先别急，咱們有事上樓說，你放心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秦學東是那種傳統的知識分子，臉皮薄，被人堵在自家樓下讨債實在是有些尴尬和窘迫。
但沈紅梅卻是得理不饒人，嘴巴像機關槍一樣，一通抱怨，“大哥，不是我說。你那點工資跟獎金加起來也就幾千塊，兩萬塊你要掙到猴年馬月去。”
“我聽有德說老爺子留了幾本破書下來，去年有人開價五萬呢。依我看，大哥你就把那幾本破書給賣了，不就有錢了嗎。”
聞言，秦學東臉色驟然一變。
“不行，那幾本書是爸留下來的遺物，絕對不能賣。”
秦老爺子一生愛書，也收藏了不少古籍善本，不過絕大多數古籍都在十年浩劫中焚毀了，隻留下一小部分。
秦學東對老爺子留下的這幾本古書也是愛不釋手，曾經有個古玩商出價五萬要買下秦家所有藏書，結果被秦學東拒絕了。
原來沈紅梅是在打這幾本古書的主意。
“大哥，你這麽說就不對了。這些書是老爺子留下的，學德也有份不是？我看不如把書給賣了，錢對半分，你看怎麽樣。”
在沈紅梅眼裏，這些破書又不能吃，還不如賣了換錢，還能給家裏添幾件家電。
“不行，什麽事都可以商量，唯獨這事不能商量。這些書是秦家的寶貝，絕對不能賣！”秦學東氣的臉色發白，語氣卻是異常堅決。
看到秦學東如此堅決，沈紅梅也有些急了，“不管怎麽說，那幾本破書學德也有份。大哥你要是不想賣也行，拿出五萬塊來，我轉身就走。”
“夠了！”
見沈紅梅越說越過分，秦有德也有些忍不住了，“那些書是老爺子留給大哥的，我不能分，你現在就跟我回家！”
“不行，今天沒看到錢我是不會回去的。”
當初秦有德瞞着她把家裏的錢借出去，她就憋了一肚子氣，現在被秦有德這麽一吼，就像引燃了火藥桶，頓時就炸了。
就在兩人吵的不可開交的時候，一道身影出現在小區中。
“爸！”
秦凡老遠就看到了杵在樓下的秦學東，一想起前世操勞半輩子最後郁郁而終的父親，一股強烈的感情湧上心頭，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小凡回來了。”
看到秦凡回來，秦學東的臉色頓時陰轉晴，臉上挂起了久違的笑容。
“二叔你也來了？”秦凡看到秦學德面紅耳赤的，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笑着打招呼。
“小凡，好久不見你都長這麽大了。”秦有德笑着拍了拍秦凡的肩膀。
“小凡，你先上去，我跟你二叔還有話要說”
“不用了，大哥，我們這就走了。”秦有德不想再鬧下去，讓人看了笑話，連忙說道。
“走什麽走。”沈紅梅瞪他一眼，“今天沒見到錢我是不會走的。”
看到這一幕，秦凡立刻回憶起了前因後果，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沈紅梅這個人有些勢利眼，不大看得起秦凡家，認爲秦學東就是一個窮酸書生。若是平日，秦有德忍忍她的臭脾氣也就算了，但今天沈紅梅實在是鬧的有些過分了。
“大哥，你别怪弟妹心腸硬，要是還不出這兩萬塊錢，就拿那幾本破書抵債吧。”
秦學東自然不肯拿書抵債，按沈紅梅的貪财性格，恐怕書一到手，她轉頭就給賣了。
秦凡看着父親尴尬又窘迫的表情，心中不由大怒。
他發誓，這一世絕不會讓父母再受半點委屈。
“二嬸，這兩萬塊我可以還給你，不過你要答應，從今以後不要再打那幾本古籍的主意。”秦凡冷冷的說道。他知道老爺子留下來的那幾本古籍善本是秦學東的命根子，不管家裏多困難都舍不得賣。
聽到秦凡的話，沈紅梅和秦學東都是愣了一下。
“你要還錢？這可是兩萬塊，不是兩百。就憑你在外面打零工能掙幾個錢？”沈紅梅以爲秦凡隻是一時氣話，不無譏諷的說道。
“這你不用管，我就問你答不答應。”
沈紅梅爲了區區兩萬塊就把秦學東逼到這個份上，既然她不講親戚情面，秦凡也沒有必要跟她客氣。
“行，隻要你能拿得出兩萬塊，我今後再也不提那幾本破書了。”沈紅梅斜着眼，冷言冷語的說道。就算打死她也不信，秦凡一個小毛孩子能拿得出兩萬塊來。
“紅梅，小凡他是開玩笑的，你别跟小孩子一般見識。”秦學東連忙說道，“錢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的。”
“爸，我沒有開玩笑。”
在沈紅梅他們詫異的目光中，秦凡卸下身上背着的背包，嘩啦一下扯開口子，從裏面掏出了兩捆厚厚的鈔票塞到秦有德手裏。
“二叔，這兩萬塊你拿着。”
就在秦凡掏出兩捆鈔票的瞬間，秦有德和沈紅梅都是懵了一下，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這，這……”
秦有德雙手捧着沉甸甸的鈔票，手掌都有些顫抖。
剛才他和沈紅梅看的很清楚，秦凡的背包裏裝滿了一捆捆的鈔票，目測足有十幾捆，也就是足足十幾萬塊錢！
在這個年代，十多萬塊就能在焦城買一套60平米的房子，十幾萬塊無疑是一筆巨款。
沈紅梅沒想到秦凡竟然能拿出這麽一大筆錢，原本臉上譏諷的表情瞬間消失，擠出一個尴尬的笑容，幹笑着問道，“小凡，這些錢都是你賺來的？”
不是說秦凡在南方深市打零工賺不到什麽錢嗎，這麽多錢他是怎麽賺到的？
秦有德和沈紅梅兩口子都是國企職工，薪水算是不錯，一年下來也隻有三萬多塊，秦凡手裏的十八萬元相當于他們六年的收入了，還要不吃不喝才能省下來。
看到一向被自己看不起的秦凡一家居然一下子拿出這麽一大筆巨款，沈紅梅怎麽能不震驚。
沒等他們回過神過來，秦凡唰的一下拉上背包，“二叔、二嬸錢都在這了，你們點點。”
“不用點了，我還信不過小凡嗎。對不起啊大哥今天都是我不對，改天到我家吃飯，我讓有德多做幾個菜。”
沈紅梅是管财務的，每天跟鈔票打交道，用手一掂就知道兩萬塊，一分不少。
“鬧夠了吧，還不趕緊回去，省得留在這丢人現眼。”秦有德看到沈紅梅這副前倨後恭的模樣也是又羞又氣，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