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東西說來好,卻也不好。
不好的地方在于,若是這赤炎龍脈不經過疏導激活,藏在這馬的體内,便隻能是一個死物,現在馬匹年幼,估計隻有三歲左右,便已是瞎了眼,等再長大一些,這丹青便要阻塞他體内血液,運轉不暢,就不隻是看不見那麽簡單,隻怕要全身癱瘓而死。
好的地方在于,若是這赤炎龍脈得以激活,這匹馬體内丹青融合得好,那麽它便會獲得不同尋常的神力,說不定還能成爲草原王者!
尚雲聽夢瑤一說,心中不由得憂喜參半,他擡起頭來,看着夢瑤道,“既然你知道這是什麽,那你定然有辦法激活它咯?”
夢瑤狡黠一笑,道,“早就幫你想好了。一來,得用每日清淨之水,灌滿整個馬廄中的水槽,然後用幽月的寒火燒上一個時辰,将其中雜志去掉,然後幽月的寒火浸潤以後,一半給這馬服下,一半用來清洗它的眼睛和身體,它體内的赤炎龍脈與這寒火兩相對沖,不出十日,便能将它激活。”
“然後嘛,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這馬之前是沒有得到好的喂養,所以才會如此瘦弱,等給它足夠的糧草和養護,不出月餘,它定然是生龍活虎,宛如馬中之龍一般。”
她話音剛落,外面那匹赤色瘦馬,像是得了感應一般,發出一聲長嘶,歡欣雀躍,将四蹄騰起,想是爲自己得遇明主感到高興。
如此看來,這匹馬确實很有靈性。
尚雲喜笑顔開,誇她道,“我就知道你神通廣大,果然如此,若是這馬能夠得以痊愈,日後可爲馬騰大叔征戰沙場,也能造福天下,不失爲一件好事。”
看這少年欣喜模樣,夢瑤不由得一陣好笑。
她搖搖頭道,“丢了一塊聚靈玉,得了這麽一匹破馬,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尚雲皺起眉頭,沉聲道,“如果你能把它變成一匹好馬,那便值得,能夠讓馬騰大叔繼續實現他的夢想,那便值得。”
夢瑤回頭看了看他,隻見這少年目光之中透露着一股子火焰般的光芒,宛如日光一般。
不由得搖了搖頭,心道,也不知道這少年到底是聰明還是傻。
“好吧,那我這就去找幽月給它燒水。”
尚雲笑了笑,便欲走出房間。
夢瑤突然想起一事,喚他道,“還有啊,你别總一門心思放在養馬上面,還是多去看看你家師妹吧,我總覺得她從丹青門回來以後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真的假的?”
尚雲疑惑看她一眼,心中有些惶惑。
他剛走出幾步,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尚雲回過頭來,臉上一陣燥熱,“你是怎麽知道的?”
夢瑤愣了片刻,噗嗤一笑,“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隻有你家師妹還蒙在鼓裏,話說你之前沒有跟她表明過心意嗎?”
……
确實,過了太久了,自從丹青門回來以後,這些時間,他和張怡都沒有再提起過兩人之間的關系。
尚雲仍然記得當初在内海之中,師妹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她說,“你答應過爲我吹一輩子笛的。”
可是,這句話,她曾經在南屏山中也問過,他也承諾過,這些東西,像是代表了許多,可轉念一想,又什麽都不是。
……
尚雲踟躇不前,不敢進屋,也不敢說話,隻是怔怔站在外面。
他心中一片惶惑,不知不覺中,踱到張怡窗下。
卻見月光籠着紗,将一片人影照在窗上。
這窗戶并未關嚴,支起半扇空隙來。
他看了一眼,心頭狂跳不止。
卻見張怡身影,穿着單薄衣服,坐在幾前,一陣出神模樣。
她的手中握着一盞酒樽,隐隐有碧綠之色,其中開出花來,枝葉纏繞,爬出酒樽之外,熏得室内一陣芳香。
尚雲心中一動,暗道,這不是日前在市集上看到的那盞銅樽嗎,怎麽會在師妹手中。
這丫頭,何時背着自己去買的?
“師兄?是你嗎?”
忽然聽得屋内一聲婉轉,尚雲不由得一驚。
他将手背到身後,故作鎮定,對着屋内笑了笑,“我剛好路過,本來是想出來喂喂馬。”
張怡噗嗤一笑,眼睛完成兩彎月亮,“對哦,那匹瘦馬,也不知道能不能養好。”
她将手中銅樽收到幾下一個木盒之中,站了起來。
“師兄,不如我們出去溜溜吧,我還沒有看過這草原夜景呢……”
“好啊。”
尚雲點了點頭。
……
圓月當空,銀光浩蕩。
大原遼闊,仿佛深沉的大海,波瀾壯闊,一眼看不到盡頭。
沙沙聲響,撩撥得人心中一陣寂寥,如墜夢中,如在霧裏。
此起彼落的風,吹拂得兩人的衣袂飄飄,修長人影随着月光投射下來,仿佛一對神仙眷侶一般。
這草原夜色,像是一樽美酒,讓人陶醉其中。
張怡擡頭看看天上明月,笑了起來。
“當時我們也是這般在山中賞月呢。”
尚雲點點頭,擡頭看去,遠遠的,群山低伏,不知道哪一座是昔日的南屏山。
山中高處,觀月之時,是一番情景。
此時又是一番不同心境。
……
張怡一臉惆怅道,“我有些想爺爺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樣,又在何處。”
尚雲聽來,心中也是一片黯淡。
自從那日邪火禦主來臨,師父便不知所蹤,他昔日在丹青門中,也見識了白夜七君的威力,此刻想來,隻怕師父是兇多吉少……
尚雲擡去頭來,寬慰她道,“師父之前不是在山中留了一封書信,讓我們不要擔心嗎,他若是回了南屏山,定然會猜到我們在這裏的。”
他還沒有将那封信的真相告訴過張怡,此時說來,也算是一個安慰吧。
甚至于,有是時候,尚雲在想,若是能夠瞞住她,那麽就瞞住一輩子也好。
她點點頭,心中稍安,笑了笑,臉上一片雲霞,“我也是覺得,爺爺這麽好的人,總是會化險爲夷的。有一天他定會回來找我們。”
她不再說話,繼續順着月光向前。
張怡的背影消瘦,就像一條靜默的銀魚一般,讓人怦然心動,又充滿憐惜。
尚雲怔了一下,趕緊跟了上去。
兩個人又一前一後地走着,四周靜谧,宛如夢中一般。
……
張怡突然停下腳步,怔怔看着腳下。
尚雲心中一動,也跟着停了下來。
張怡面上惶惑,柳眉微蹙,喃喃道,“師兄,我有個問題,一直不知道該找誰傾訴,爺爺不在,我就隻有你一個親人了,對你說說,也沒有關系罷?”
尚雲茫然無措,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麽,點了點頭。
張怡道,“自從丹青門中回來以後,我夜夜夢中,總會出現一個人,坐卧不甯,覺得像是丢了魂魄一般。”
尚雲心中咯噔一下,卻不知她說的這人是誰。
張怡眼睛怔怔看着前方,目光遼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默了片刻,又道,“這人對我有救命之恩,在丹青海中,三番兩次救我于危難之中,或許是因爲他救過我,所以我才會忘不掉,是嗎?”
尚雲心中一動,師妹這般說法,莫不是說的是我?
回憶起内海中的種種,不由得一陣感慨。
張怡笑道,“我得謝他報答他才行,不然内心不得南甯。”
尚雲一顆心狂跳不止,他咽了咽唾沫,将心中的不安壓制下去,轉過臉,不敢看她。
他悠悠道,“這本就是應該做的,又何來的謝字,若要奢求報答,當時隻怕也不會這樣做了。”
“他雖然不要我報答,可師父也經常教導我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救命之恩,隻怕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尚雲心髒劇烈收縮起來,隻覺得眼眶之中隐隐泛淚。
“這世間,總會有許多緣分,或許……恩怨本不必分得那麽清楚……”
說到此時,他的眼神一片朦胧。
隻這一刻,天地之間,除了張怡之外,其他萬物,都消散不見。
冥冥之中,隻見張怡立在身側的右手,白嫩如雪,被月光映照得光潔無比。
張怡一張俏臉,在夜色之中,顯得極爲動人。
尚雲胸中一顆心狂跳不止,他終于鼓足勇氣,伸出手來,慢慢挨近她。
……
張怡本自出神之時,突然手中一陣溫暖。
她心中一緊,回頭過來。
隻見尚雲一張俊臉,在夜色之中,彷如明月一般。
“師妹,其實……其實我也是,愛慕你很久了。”
他一番話說出,仿佛從雲端跳下,一顆心直接落到空中。
這一刻,他隻覺得整個世界都不在了。
張怡停了一下,全身突然一顫,仿佛被什麽東西電到,将手從尚雲手中抽離出來。
就像是抽走了他的魂魄一般。
她向後退開一步。
受了驚吓一般,低着頭,不敢看尚雲。
一滴眼淚落下,墜入塵土之中。
張怡梨花帶雨,啜泣道,“師兄,這,這怎麽可能……”
她語無倫次,轉過頭去,用手劃着臉上眼淚,胸口起伏不定。
她停頓一下,擡起頭來,鼓足了勇氣,微微一笑,“我知道師兄你對我很好,我也一直心存感激,之前說想要跟師兄一起,一輩子聽師兄吹笛,是真的。”
她氣息急促,未等尚雲說話,又笑道,“可是,我至始至終,對師兄,并無兒女之情。張怡早就把你當做跟爺爺一樣的親人來看待,又怎會存在這些非分之想……”
說到最後,張怡聲音幾不可聞。
她笑了笑,目光溫柔地看着尚雲,“我一直覺得,像你這般溫柔深沉,又滿腹才華的人,應該遇到一個更好的姑娘。”
張怡說到此處,臉上眼淚流得飛快,聲音也止不住哽咽起來。
“隻是,那個人,不是我。”
……
尚雲全身一震,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