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自三十年前羌亂平息以後,西北無戰事,這軍隊養着也是養着,馬騰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加上這些年,天災不斷,這西北水草每年減少,而朝廷補給運轉不周,導緻很多時候連糧饷都發不太夠,所以這隴西郡的太守李參便産生了裁減軍隊的念頭。
這一減,便要落到馬騰頭上。
他們飛騎軍的人員據說要撥出一半去進行軍屯,這屯田之事,其實與裁減并無二樣,而且還得受上頭約束,雖不征稅,可也是一件苦差。
而不知道是誰提出來的主意,這削減之法,也有條件。
飛騎軍中的條件,便是供馬。
這飛騎軍,号稱三萬人,實際上隻有五千不到,其中一千精銳,剩下四千,雖然名義上是騎兵,可真正有馬騎的,卻不足一半。
而馬騰就是其中之一。
這供馬一事,便是要這剩下的兩千人各自想辦法找到合适的戰馬。
以三月爲期,若有戰馬者,通過檢驗認定以後,便可以留在軍中繼續任職。
明面上是需要讓部下去挑揀好馬,可其中有許多貓膩在裏面。
一來,朝廷日益腐化,賣官鬻爵之事早已是個公開的秘密,這些部下若是沒有馬,向上進貢一二,也能得到打點。
二來,若真的有好馬,上面這些人,也可以将其私自扣下,作爲日後鋪平官路的一個籌碼。
三來,可以應付李參裁減軍隊的要求,正是一石三鳥。
這提供相馬之計的人,不可謂不毒辣。
可馬騰是個耿直漢子,家境又貧寒,沒有什麽積累,這第一條路便走不通。
而且此時正值枯水季節,再過幾個月,便是入冬之際,附近的野馬群也少了很多。
現在又都是人人自危的時候,馬騰托付的好友中能夠幫上忙的少之又少。
隻有一個韓約,與他平素交好,願意爲他提供一兩匹馬,可到他去挑選之時,卻發現那些馬根本就是瘦弱非常,不堪驅使,比起要求的戰馬來說,可要差了不知道多少。
此時已經過去一月有餘,可馬騰幾乎将整個西涼都跑了個遍,此時心灰意冷,料想再過兩月也是如此。
所以心情煩悶,覺得不日便要丢去官職,過起昔日山中砍樵的生活了。
……
尚雲聽馬騰如此一說,心裏面挺不是滋味。
他想了想,寬慰馬騰道,“馬騰大叔,你先别急,天無絕人之路,我幫忙想想辦法,或許能夠找到合适的呢?”
馬騰苦笑一下,雖然知道他是安慰,可心裏也好受一些。
……
回到屋中以後,尚雲就将夢瑤喚了出來。
“你剛才聽到我們說的話了嗎,你可有什麽辦法找一匹戰馬回來?”
夢瑤隻覺得氣不打一處來,罵他道,“你當我是什麽呀,活神仙嗎,你想要就有的啊?”
她将眼睛斜倒一旁,抱着雙手不願理會尚雲。
尚雲心中咯噔一下,自覺自己确實有些過分了。
“夢瑤,你别生氣,是我不對,我隻是擔心馬騰大叔,想要幫幫他而已。”
夢瑤聽他道歉,這才轉過身來。
“這件事情,我還真沒有辦法,隻能靠時間一處一處去找,我最多隻能幫你加快行程,和追尋附近方圓百裏内馬匹的動向。”
尚雲心中湧起一片愁雲,不過有追尋馬匹動向的方法,也算不錯了。
……
他立刻将張怡和幽月也動員起來,兩人的腳程都是極快,而且以張怡的性格,說不定能夠發現一些被人看漏了的好馬也不一定。
不過找了有十天左右。
果然如馬騰所說,這附近來吃草的野馬群都越來越少了,幾乎看不到,而且官家自己的馬匹要養,還有大家族的私兵也要養,連年幹旱,水源也在減少,草勢衰退,給野馬留下的生存空間幾乎被壓榨幹淨。
沒有野馬也很正常。
尚雲一臉愁雲慘淡,若是要找野馬,隻怕追到昆侖山下也不一定能夠找到合适的,不如先從集市上着手。
……
李儒正伏在案上,爲這幾日的公文做批複,并且董卓寫信回來,讓他對這西涼諸事要多加關心,隻怕不日将有事發生。
他不敢怠慢,給董卓回信,并且對并州和朝廷諸事都做了一番權謀。
寫到一半之時,突然聽得門外一聲急促腳步之聲。
一本竹簡被高高抛起,砸在他的案上,差點将上面墨汁都打翻。
他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得擡起頭來。
隻見董玉叉腰站在門外,星眸冷眼,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我的姐姐,誰又得罪你了?”
李儒苦笑一下,趕緊站起身來,将她迎進屋内。
董玉冷冷看他一眼,并未說話。
李儒幹笑一下,用手指着自己鼻尖,心中苦不堪言,“大姐,我又是哪裏得罪你了?”
董玉立在一旁,冷聲道,“你爲何要讓飛騎軍裁減人員?”
李儒面色大變,趕緊将手指豎到唇邊,拉她進屋,把門也關上。
“姑奶奶喲,這話可不能随便亂說,這哪裏是我要讓裁軍,明明是李參大人爲了周轉軍隊,解放民生,才定下來的休養生息之策。”
“那些我都不管,我隻問你,這飛騎軍中征馬是怎麽回事?”
李儒眼珠一轉,笑道,“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情。征馬确實是我向張校尉建議的,可以爲朝廷甄選好馬,又能去掉一些不堪重用之人,豈不是兩全其美?而且,還能幫你報仇,以解心頭隻恨,三全其美了。”
董玉着急道,“這哪裏是幫我報仇?我根本沒看出來。”
李儒面上一愣,疑惑道,“你不是覺得之前那個叫做尚雲的小子,作詩嘲諷,心有不快,便讓我想辦法幫你報仇解氣嗎?”
董家在隴西郡中,早就廣布耳目,這尚雲從那天離開之後,便被李儒派人摸了個清清楚楚,知道他寄人籬下,暫住在馬騰家中。
“可是……”董玉一跺腳,嗔道,“人家隻是希望你能找人把他打一頓,讓這小子受些皮肉之苦。”
“打一頓?這種事情太粗鄙了。”李儒在地上來回踱了一步,“若要真想解恨,當然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才好。他既然讓你難堪,也不能讓他好受。”
“但你針對的是那個叫什麽馬什麽的,跟這尚雲一點兒關系都沒有。這是哪門子的報複?”
李儒笑道,“這就是大姐你不懂了,所謂攻心爲上,既然他讓你不舒服,那也要戳到他的痛處。這尚雲我已經打聽過了,隻怕皮肉之苦,不能讓他屈服,但是馬騰對他極好,若是馬騰丢了官職,隻怕他心裏滋味會比打得他皮開肉綻更加痛苦。”
聽到此處,董玉突然呆住了。
隻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底蹿了上來,再去看這李儒之時,就像是看着一條毒蛇般。
……
每隔一段時間,在狄道中就會開一次大的集市,爲了方便大家互相交換貨物,各取所需。
早在很久以前,朝廷就已經廢除了五铢錢的制造,一般來說,市面上沒有流動的貨币,大緻都是以布匹錦緞作爲通用的兌換物資,但更多的,都是像這樣,以物易物。
所以有些養馬農家,也會将自家的馬牽到集市上來兌換其他的一些日常物資。
尚雲便是看中這一點,知道這也許是一個機會。
……
這天一早,天還未亮,尚雲便跟着衆人一起到集市上來找馬。
本來以爲來得很早,卻不想,這集市之中已經是一副人山人海的景象。
各色衣服,不同種族的人,不同身份的人,帶着各自的貨物,在裏面羅列得密密麻麻。
溜達了一圈下來,尚雲也沒有見到一匹雄壯可用的好馬。
不由得心中一陣灰暗。
夢瑤笑道,“若是有好馬,早就被人要了去,又如何能輪到我們?而且,這賣馬的,也不一定是用來騎乘打仗用,多半是用來拉貨幹些農活驅使的,質量不是上乘也很正常。”
若是有好馬,一般也會有官家征用,或是像董家或是李家這樣的大家,早早就賣斷貨源,自然有識馬的好手,專門幫忙去挑選。
層層篩選下來,能夠流于世面上的,基本上也都是一些劣等馬,根本無法滿足這次征馬的條件。
……
馬騰拍怕尚雲肩膀,笑道,“算了,我知道你一番好意,既然天意如此,也沒有什麽好埋怨的。”
尚雲張張嘴,心中頗不是滋味,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喲,這不是馬護軍嗎?”
隻聽得一聲尖刻聲音傳來,街頭走過來一群身材高大之人。
這些人臉上殺伐之氣很重,光是走進就讓人覺得心裏發毛,極不舒服。
路上行人見他們過來,紛紛避了開去。
爲首那人,是馬騰的同僚,名叫胡奮,喜歡偷奸耍滑,巴結上司,與他不對付。
隻因爲這人與董卓有些遠親關系,所以極爲嚣張。
他慢悠悠走了過來,看到馬騰等人,再看看一旁賣馬農夫,輕笑一聲,道,“喲,原來馬護軍是來買馬的嗎?”
一旁那人立刻附和他,嘲笑道,“馬護軍用得着買馬嗎?他自己不就是馬?”
他話音剛落,幾個人哈哈大笑,前仰後合。
尚雲眼中泛出一抹冷光,心道,這幾個人也太過嚣張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