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處可見成群的牛羊,在草原上遊蕩,尋覓食物。
隻是今年恰逢幹旱,芳草也沒有往年茂盛,而其中動物屍骨雜陳,不知道因爲草勢衰退,死了多少。
一頭紅色大馬,神峻異常,在草原上昂首挺胸,慢悠悠散着步子。
它的主人是個黑衣女子,身材修長,騎乘在上面,落日餘晖中,半邊身子被照得金光燦爛,倒也顯得美人如畫。
她手中捧着一卷竹簡,低頭看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口中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麽。
嘴角泛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來。
一會兒吃吃地笑。
一會兒,又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大姐,你是怎麽了?”
遠遠地,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董玉擡頭看去,隻見一個長發男子,唇上留髭,嘴角含笑,慢悠悠騎乘着一匹黑鬃馬過來。
這人名叫李儒,字文優,今年二十有四,喊自己一聲大姐,隻是因爲他娶了自家妹妹。
她倒不介意這年齡之事,見是李儒過來,開心一笑。
“你來得正好,我給你看樣東西。”
她這妹夫看似柔弱,可卻報讀詩書,通曉天文,而且胸藏大略,是自己父親不可缺失的臂膀。
其中許多事情,都得要過問于他。
隴西董家,是這西涼之中的一個大家族,雖然不是名門世家,可是族人因爲作戰勇猛,平息羌亂的過程中立了不少功勞。
這一家長者,名叫董卓,生得粗犷無比,武勇過人,因爲立下大功,所以在這隴西郡中頗有威望。
董卓排位老二,其兄長爲董擢,胞弟爲董旻。董擢年少早逝,家中都靠董卓支撐。
這人平素與羌族交好,自己屯養了許多私兵,在這裏逐漸成爲一方霸主,不敢有人來惹事。
前幾年,董卓高升,被朝廷調往河東,擔任并州太守去了,所以他并不在此處,隻留下這女婿和自己胞弟董旻在此經營。
隻因爲這西涼爲他立身之本,不敢大意,若是沒有這些兵馬,朝廷隻怕也不把董卓放在眼裏。
董玉便是這董卓的大女兒,母親是個羌人,性情粗犷豪邁。
所以這女兒從小也受到父母熏陶,懂得一些槍棒,擅于騎乘。
可董玉自己除了武藝之外,更喜歡一些文墨,對詩歌中描繪的情景尤爲向往。
經常口中念一些,“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又或是念一些“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甯不嗣音……”
她早已過了及笄之年,心中難免有一些小兒女的懵懂情絲,隻因爲還未遇到自己心上之人,所以尚未出嫁。
在董玉心中,還是向往這詩經之中描繪的純真而美好的愛情的。
也希望可以尋到一個懂得詩書,對人體貼的如意郎君。
……
隻可惜董卓軍中都是一些打打殺殺的将士,粗鄙不堪。
而今日那贈帕之人,是她從小的玩伴,本是羌族一支的首領長子,名叫離恒,對她一直心存愛慕,知道她喜歡詩歌,便自己請了一位老師,學了一點皮毛,她繡到錦帕之上。
他平日隻喜歡打打殺殺,不擅長舞文弄墨之事,可爲了董玉,雖然不懂,也強迫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也算是癡心一片。
隻可惜董玉對他,隻有同伴之情,并無兒女之意,而兩人平時直來直往慣了,這董玉又是個小姐脾氣,根本就沒有把他這片癡心放在心上。
……
董卓軍中隻有這李儒,精通詩書,頗得董卓歡心,是他賬下的頭号軍師。
董玉平時也與這妹夫走得最近,若是讀書到不懂的地方,隻要問其一二,他必能解答。
李儒見她将竹簡遞給自己,愣了一下,伸手接了過來。
他看了看,口中啧啧贊歎道,“好一個君下風之攬霞兮,着雲裳而天光……”
又歎道,“人似缤紛影似夢兮,難得筆墨落其章。真是好句,這作詩之人,頗得屈原離騷之古風啊!”
董玉見他誇贊,面上一紅,笑道,“連你也這麽說,那确實是極好的了?”
李儒點點頭,一雙眼睛仍在簡上,隻怕是被其中文采吸引,一時還回不過神來。
董玉将臉轉向一旁,臉上顯出些許落寞神情來。
正暗自出神之時,突然聽得一旁李儒哈哈大笑。
董玉不解其意,回頭斜目看他。
李儒笑道,“大姐你隻道這人文采非凡,卻沒有看出他的諷刺之意麽?”
“什麽意思?”
李儒收斂笑容,将竹簡遞還給她,“你且念這詩的每句第一個字。”
竹簡中龍飛鳳舞,寫的是——
君下風之攬霞兮,着雲裳而天光。
本佩玉以彰潔兮,日月羞藏而獨往。
無限春風生翠眉兮,音鈴遙以過碛。
心玄遠而白鹭飛兮,長河清難滌其香。
何嫉芳華似畫兮,花雨輕而風清揚。
必夕餐飲秋菊兮,執素錦以牧荒。
傷遊目而流連兮,雛鳳伴其徜徉。
人似缤紛影似夢兮,難得筆墨落其章
董玉将信将疑,接過簡來,按照他所說的,緩緩念到,“君、本、無、心、何、必、傷、人……”
原來這是一首藏頭詩,尚雲見她糟蹋了離恒的一片真心,心有不滿,并不在明面上道出來,而是用這藏頭之法,将它描述在詩中。
這董玉一時并未反應過來,反倒被這詩中美好所吸引。
直到此時,李儒聰慧,才一語道破其中玄機。
她輕笑一聲,側過臉去,臉上一陣燥熱。
目光飄飛出去,遠遠掠過茫茫草原,卻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
“阿嚏!”
尚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揉了揉發癢的鼻尖,嘴上泛出一抹笑容來。
他将手中玉佩高高舉起,對着陽光看了看。
隻見其中綠色流淌,白壁翠玉,确實是一塊好東西。
既能夠達到自己諷刺的目的,又能夠得到這塊用來煉靈的法器原形,尚雲還是很高興的。
夢瑤坐在一旁,抱手道,“看你高興得,我還以爲你是笨得要給别人下跪呢,誰知道……”
她低眉沉思了一下,心中默念起尚雲作的詩來。
若是抛開藏頭中的諷刺意味的話,倒是意境高遠而又美好。
她擡起頭來,忍不住多看了尚雲一眼,嘴角浮出笑來。
想不到這少年,腹中還有些才華。
……
“别發呆了,快來幫我看看,要怎麽弄才好!”
尚雲發出一聲呼喝,臉上微有不滿道。
夢瑤皺起眉頭,心道,這禦主的脾氣可是越來越壞了。
她看了一眼,坐到尚雲身邊。
“你看到這玉佩中的丹青了嗎?”
尚雲點點頭,這玉中的丹青,緩緩流動,彷如火焰一般,卻是寒冷異常,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夢瑤笑道,“你運氣真好,你可知道這寒火丹青,極難與實物相融,而你本身身具邪火,幽月又是極寒體質,本是融不到一處,我原本以爲像你這種禦主,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法器了,卻不曾想,居然有這寒火玉佩的誕生,倒像是爲你量身定做的一般。”
一般來說,法器本身,與主人相性相合,會事半功倍。
就像袁胤的叢墨衫,本身就是火屬性,自己也用的是火系的丹青術法,就相得益彰。
之前尚雲自己練得很雜,可也是身不由己。
一是身上邪火,與血脈相融,是這世間最爲詭異的至剛至烈的丹青,然後是幽月禦靈,也是機緣巧合,才以神魂血誓與她共結生死之約,可她生爲極寒之軀,與邪火最不相融。
也正是如夢瑤所說,想要找到一個适合尚雲的法器,難上加難,隻怕這世間不會存在這樣的東西。
可這玉佩之中的丹青,本是寒火,同時兼具至寒至烈的兩項屬性,倒是絕無僅有了。
……
夢瑤看了看其中丹青,皺眉道,“這丹青雖然厲害,但是照現在的情況來看,隻怕要算得上在襁褓之中,需要呵護一二,讓它發育起來。”
她從幾上拿起一隻毛筆,在簡中畫了一個符号,宛如蝌蚪一般。
“你且先用邪火,将這記号刻在玉佩之中,它是這聚靈的初始術法,一旦開啓,這玉佩自然會吸收世間丹青,轉爲己用。”
尚雲點了點頭,依法炮制。
隻見這符号刻完之時,綠色光芒一閃,其中那流動寒火,便自行動了起來,宛如一條小魚一般,在玉佩之中遊蕩不息。
而其中暈開一點,墨光流淌,緩緩凝聚成一個微小的旋渦。
四周金色光芒湧動而來,星星點點,落入其中。
那寒火小魚兒,見食物湧入,歡喜雀躍起來,将這些星星點點啄食幹淨。
隻見那小魚,在享用完食物之後,仿佛長大了一點。
尚雲面上一喜,開心笑道,“這東西還真是有趣。”
夢瑤斜他一眼,繼續道,“你且不必高興得太早,這東西要養到可用之時,隻怕還得三五個月。”
尚雲一聽,又皺起眉頭,心中一片黯淡。
這時間也要得太多了些,照這種進度看來,不知何時才能找白夜七君報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