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廣冷笑一聲,心道,隻怕是主人忘恩負義罷?
他并未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示意袁胤放馬過來。
袁胤長袖蕩開,眼神突然一凜。
場中墨人得了感應,立刻雙手成劍,奔向玄廣的禦靈靈蒼。
空中人影閃爍一下,化成一道墨迹奔湧而來。
這一下來勢極快,勢若閃電,又覺得極爲柔和緩慢,仿佛一道娟娟細流,或是如同飛掠而過的長巾。
玄廣看在眼中,隻覺得詭異非常,或許正是應了南華子所說的話。
這一招發力,袁胤身上叢墨衫上顔色便淡去一分,足可見對靈力的消耗巨大。
隻怕是一招六階以上的神通。
靈蒼淡定從容,并無絲毫慌亂,隻将手中長劍刺出。
用的是一招六階神通【意逍遙】,本是出自逍遙遊中的功法,使出來心随流水,身法飄逸。
一股反噬之力傳來,玄廣立刻覺得魂器之中被蒸發了大半,胸中一陣翻騰。
他中了馬廣的滌靈水,靈氣早就被洗去大半,此刻所剩無幾,不敢妄用九階神通。
隻見那靈蒼突然一動,身如流水,劍意縱橫。
萬道劍光升騰而出,正好撞到那兩柄墨劍之上。
一黑一白兩道光亮交織在一起,宛如兩條河流互相交彙。
隻見其中白光熾烈,不過一會兒,便将那黑色攪得粉碎。
那黑色肉體落到地上,四分五裂,化成了許多灘墨迹。
衆人不由得叫一聲好。
玄廣面上一喜,心道自己這徒弟還是太嫩了點兒。
恐怕是他新得的墨人禦靈,還沒有來得及與他相互磨合,所以才會一擊落敗。
袁胤此時并不介意,像個沒事人一般,眼中隐隐藏着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倒叫人一陣心驚。
玄廣心中仍覺得有些不妙,可又說不上來是爲何。
可此時也管不得那麽許多,他雙手憑空虛招,指揮禦靈奔向袁胤。
靈蒼身形一動,挺劍而出,直刺袁胤面門。
速度之快,帶起一道風痕殘影。
正是這時,玄廣突然面色一變。
隻見那地上黑水,突然汩汩冒着氣泡,然後緩緩流動,竟似仍有生命一般。
突然一聲爆響。
四周黑水突然暴漲而起,宛如沖天巨柱一般,向這中心靈蒼湧來。
袁胤突然一笑,向後退開一步。
那黑水奔湧而來,宛如巨大浪潮瞬間将靈蒼淹沒。
一襲白色身影,在黑色透明的包裹之中,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那黑色越積越厚,逐漸看不到其中的白色光亮。
仿佛道道黑色布緞,将其中的靈蒼緊緊裹纏起來,此時凝成一個黑色圓球,立在地上。
可玄廣還在苦苦支撐,額上滲出細密汗珠來。
也不知道那黑色的東西究竟是什麽,竟然如此牢固,而且仿佛将靈蒼的功力都吸了去。
玄廣的靈力蒸發得厲害,瞬間就被蒸騰出去大半,眼看就要幹涸。
而那圓球上面流光浮動,現出細密的螺旋條紋,逐漸向内勒緊。
衆人看得一陣窒息,一顆心撲通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裏面跳出來。
另外一邊,袁胤的叢墨衫上,墨色逐漸褪去,在空中流成一道涓涓細流,到那墨色圓球之上。
叢墨衫逐漸由黑轉白,而那墨色圓球也越縮越小,隐約可以聽到裏面骨骼碎裂的聲音。
終于,玄廣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到地上。
那墨色突然向内一縮,隻聽得噼啪作響,裏面一陣液體湧動之聲。
就再無聲息。
衆人面上驚駭,皆是蒼白無色,所有人都能想象到其中靈蒼的下場,隻怕是已經被絞得粉碎,已經化成一灘血水。
那墨色流動而回,緩緩彙聚到一處,逐漸凝成一個人形。
它立在地上,一張沒有五官的臉朝向玄廣的方向,仿佛在無聲地宣布勝利。
玄廣此時隻覺得體内力氣全被抽離出去,身子一軟,跌坐在地。
他面色慘白,萬念俱灰,一雙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
何曾想到他這徒弟的禦靈竟然會如此厲害。
……
袁胤面上微微一笑,向着玄廣走了過來。
“師父,你沒事吧?”他走到近處,蹲下身來,凝視着玄廣的容顔,笑道,“我早就提醒過師父,我這禦靈乖戾非常,我也不一定能夠控制得住。”
他低下頭去,裝作痛心疾首的樣子,扶住玄廣的手臂道,“這可如何是好,我們早有言在先,師父隻有勝了我才能離開……”
他這句話說完,倒是一旁的馬廣松了一口氣。
隻怕他也沒有想到,最後竟然是袁胤勝了。
而且他這禦靈古怪非常,剛才倒不像是袁胤在操縱一般。
馬廣面上一驚,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大半。
玄廣一掌推開他的雙手,冷眼看他,鼻息間發出一聲冷哼,道,“你少在這裏惺惺作态,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他說完話,便将頭顱偏向一側,再不言語。
袁胤站起身來,由笑轉冷道,“好,徒兒敬重師父是一條好漢,既然我們之前有言在先,我也不好破壞約定,隻能委屈師父了。”
他回過身來,目光在身後衆人之中掃視一圈,落到一人身上。
衛海心中重重一跳,隻因那人便是楊睿假扮的戴明。
袁胤對着他拱手道,“戴明師兄,我師父待我恩重如山,可這約定擺在這裏,須得秉公執法,以儆效尤,免得亂了門規。不如就由師兄代爲執法。”
所有人面上一愣,不明白袁胤所謂的執法是指的什麽。
卻見戴明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從人群之中走了出來。
立刻有人将一柄長劍送到他的手上。
【戴明】将長劍拔出。
但見寒光一閃。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這所謂的執法,便是要殺死玄廣。
衛海面色大變,心中呐喊到,楊睿你個笨蛋,快些停下來啊!
可她看到他目光之時,突然明白過來,隻怕這楊睿被什麽東西附身,一雙眼中毫無絲毫人性,宛如被人操縱在手上的木偶一般。
“袁胤!你還有沒有人性!他可是你的師父!”
下面一人喊到。
袁胤回過頭來,面色一凜。
他認得此人,正是他的師兄胡越,也是玄廣的弟子。
玄廣撐着身體站了起來,面對場中衆人,微微一笑,“你們不必替我說話了。今日之報,實爲因果。隻恨我自己心意不堅,瞎了雙眼,收了一個狼心狗肺的徒弟。”
他這番話說完,隐隐然有一種慷慨赴死的豪情在裏面。
衆人看到此處,無不動容。
袁胤點點頭,背過身去,吩咐戴明道,“師兄動手罷。”
戴明面無表情,點了點頭,手中長劍平舉,對着玄廣的喉嚨一刺而入。
一蓬血水飛濺而出,玄廣立刻倒了下去。
喉嚨之中血水汩汩而出,冒着氣泡,他的身體抽搐幾下,喉嚨之中發出陣陣悶響,就再沒了聲息。
一雙眼睛兀自瞪得巨大,隻怕是悔恨自己會收了袁胤這樣一個徒弟,實在是死不瞑目。
……
“師父!”胡越發出一聲大喊,用盡全身力氣将繩索掙脫,飛身出來,就要跟袁胤拼命。
還未靠近袁胤,隻見劍光一閃。
戴明便挺起劍,一劍刺入他的肋下。
胡越身上一痛,還未反應過來,突然脖上一涼。
又是一劍刺來。
血水飛濺出四五丈,他趕緊用手去堵。
可如何能堵得住,那血水從指縫中噴湧出來,隻覺得生命立刻從身體中抽離。
胡越看着袁胤一張冷笑面容,大腦一陣眩暈,便倒了下去。
……
衆人皆背過身去,不忍再看,隻覺得袁胤此人,實在是心狠手辣,歹毒無比。
連自己的師父和師兄都不放過。
袁胤佯裝惋惜,将一抹手巾蓋到胡越臉上。
那手巾本是白色,到他臉上立刻被染得通紅。
立刻便有幾個門人走上前來,将玄廣和胡越都擡了下去。
袁胤沒有再管他,站起身來,面對衆人,泛出一抹苦笑來。
他見衆人将心已失,朗聲道,“各位,若是此時投誠,還有一線生機,何苦要做這枉死之人?”
場中諸人,個個面色鐵青,眉頭緊皺,一顆心低落到了極點。
有些人躊躇不前,已然有些心動,或是畏懼,此時隻怕有人動搖,便會帶動一批投誠之人。
現在場中隻剩下最後一個年輕長者——唐叙。
衆人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他。
唐叙苦笑一笑,看了看衆人,又在外圈掃視一圈。
他的目光在衛海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又轉移開去。
袁胤知道衆人心思,擡起頭來,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唐叙,笑道,“唐叙師叔,你是這些師叔中最爲年輕的一個,與我們最爲親近,我也一向敬重你,你看這些同門如此爲難,不如你來做這個帶頭之人如何?”
唐叙面上一愣,苦笑一下,并未說話。
他眉頭緊皺,低頭沉思,怔怔站在地上。
過了片刻,他像是想通了一般,銀牙一咬,便拖着鐐铐緩步走上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