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怡心生好奇,忍不住用手去撫摸它們。
還未靠近,隻覺熱浪襲來。
她手中一痛,趕緊縮了回來,驚道,“這些鳥居然身上真的是火……”
原來萬物相生相克,自然之理,火鶴雖身爲火,卻需得這冰爲栖息之地,日間便去尋那些炙熱之物來食,夜間卻得這冰來化解,故而都栖息在冰上。
尚雲見她吃痛,心中也是一痛,将欲伸出手去撫慰她,但剛到一半又停滞空中,略爲一愣,将手縮了回來,隻關心問道,“師妹可曾受傷?”
張怡搖搖頭,心中高興,眯縫着一雙眼睛笑了起來。
……
那些赤鶴,聽得有人說話,有幾隻便擡起頭來,略看他們一眼,見是兩個小孩,也沒什麽危險,便又将脖頸埋入翅膀下睡去。
尚雲想起當日懸崖之上所見白色身影,又想起蘇墨告誡他們不要靠近這湖面,暗想那白色身影便是這丹青之主,若是惹怒她隻怕不好,忍不住擡眼望去,細細搜索一番。
他搜尋了片刻,不見其蹤迹,于是放下心來。
張怡走到湖面坐下,尚雲也跟了過去,兩人皆坐在湖邊上,靜靜凝視着這湖面赤鶴。
隻覺得一陣溫暖。
……
“小師妹,我有一事不明,想問你一下。”
“什麽事?”
“你先前在丹青門之時,修習課程也是這樣的嗎?”
“是怎樣?”張怡見他問得奇怪,于是反問回來。
尚雲思考了一下,覺得對她并沒有什麽好隐瞞的,于是照直說到,“師父先前教習我們道德經,現在又開始講詩經,不知道後面還要講些什麽,非是尚雲要懷疑師父,隻是覺得這些跟丹青之術沒有太大關系,故而有此一問……”
張怡聽他來問,低頭不語,仔細思考了一下,緩緩搖頭道,“道德經倒是有講授一些,畢竟是這丹青之本,後面我爺爺教的這些,在丹青門中就不曾學過了,不過我自小就不愛學習,隻是覺得這丹青頗爲有趣,很多東西都是偷師學來的,也沒有正經上過課。興許真正修習課程,真的就是這般無聊呢。”
尚雲見她如此說,隻點點頭,并沒有說話。
……
“嘎嘎……”正是這時,這聽得湖面衆鳥皆驚,發出連綿不斷的叫聲,然後紛紛向天空飛去。
兩人慌忙站了起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尚雲雖能見丹青,可是始終資曆太淺,倒是張怡有點粗淺根基,隻覺得一股戾氣襲來,不由得心頭一跳。
“不好,有可怕的東西來了,師兄快跑!”
話聲未落,那可怕戾氣便洶湧襲來,但見得不遠處一隻赤鶴猶自飛在空中,卻憑空跳出一物,從空中咬住那赤鶴脖頸,騰地一下,将它壓下來,跳到這冰面之上。
再去看那物,兩人皆吓了一跳。
隻見那東西,狀如猛虎,卻拖着一條鳄魚尾巴,四爪落地,側過臉來時,卻見其半邊臉竟隻有枯骨,連接着下半部分也是一半屍骸一半肉體。
那東西咬死這火鶴,隻見得喉頭湧動,一股烈火岩漿順從火鶴傷口汩汩流入那東西體内。
兩人被這東西一看,隻覺得通體透涼,心中湧動起最原始的恐懼來——
被狩獵者的恐懼。
張怡長到這麽大,雖然調皮頑劣,但何曾見過這種情景,死亡降臨,隻覺得四肢百骸都麻了,雖有心逃跑,奈何這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
“師妹快跑!”尚雲剛跑出幾步,卻見張怡呆若木雞,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急的一陣心焦,趕緊又跑回來拉她。
此刻張怡被這東西震撼住,被他一拉,便坐到地上,奈何尚雲力氣太小,拖動不得多遠。
那東西吸食完那隻火鶴,其他火鶴早就飛走,沒得獵物,于是将目光轉移過來,看着面前這兩個人,龇牙咧嘴,發出一聲低吼——
“嗷!”
這一聲吼叫,吓得尚雲肝膽俱裂,而這聲音還在耳邊,那半張枯臉便出現在眼前。
原來這東西,是丹青與動物屍骸結合而生,因其本非活物,所以對這生命之力極爲向往,于誕生之日起,就開始通過吸食活物精血爲生,此刻見到這兩個少年,便不由自主被他們身上活力吸引,于是撲将過來。
這魔物,本身速度奇快,轉瞬之間就已撲到尚雲面前。
尚雲怕它傷到張怡,奮力将她推開。
卻聽“轟”的一聲,兩人皆被那邪物撞得飛起。
張怡在空中翻騰一圈,落到地上,隻覺得胸中一滞,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
“咔哒”一聲響,原來是剛才那邪物撲來之時,尚雲懷中寒玉卷爲他擋了一下這緻命一擊,此刻衣服劃破,懷中寒玉卷便掉落出來,連同那寒玉笛一起滾落到冰面之上。
這寒玉笛在冰面上滴溜溜一轉,竟滑出去了幾丈遠。
那寒玉卷一離身,立時有了反應,尚雲忽覺得胸口一滞,隻覺得一股熱浪襲來,心道一聲不好,胸口處一陣灼痛,卻是那無名邪火竟泛出點點暗色火光,竟似要燃燒起來。
那邪物一擊不中,落回到冰面之上,受剛才寒玉卷一擊,一對前爪皆凝結成冰,一時竟解不開。
它惱怒至極,隻回頭來看尚雲,把一隻獨眼眯縫起來,殺機洶湧,隻待雙爪得動之時,便将撲來。
尚雲此刻沒了那寒玉卷,體内邪火發作,隻覺得五髒六腑都翻騰起來,忍不住内心翻湧,于是嘔出一口血來。
隻見那血剛一落地,便熊熊燃燒起來,火焰漆黑無比,宛如墨汁流動,寂靜無聲而洶湧,不過隻因下面是冰面,那邪火不一會兒便熄滅下去。
但見其上留下一個碩大窟窿,足見這邪火之威。
尚雲命懸一線,伸手去夠那寒玉卷,奈何剛才被邪獸撞擊,這丹青卷滾出甚遠,竟夠之不得,他受這邪火侵蝕,不免心中一涼,暗道,不用那邪獸來吃我,我便要死在這裏了……
但是這時,他心底裏有一團别樣烈火燃燒起來,隻因尚雲雖不怕死,但怕自己死了以後,保不住這小師妹性命,于是求生之火,在此時燃燒起來。
尚雲掙紮坐起,回想昔日壓制邪火情景,聚精會神,排除一切雜念,隻想靠這意志将邪火壓下去。
入定之時,隻覺萬事皆空,一切歸于虛無,心中如這澄淨湖面,不起半點波瀾……
那邪物此刻前爪冰霜消融,回轉身來,冷冷地看着他,一隻獨眼寒芒閃爍不定。
隻見尚雲盤腿而坐,全身衣服燒得稀爛,露出白皙肌膚來,其上一道龍紋纏繞全身,隐隐然升騰起一陣墨色火焰,可奇怪之處卻在于,那火焰雖烈,卻不曾傷他身體分毫。
隻見得尚雲身上熱浪翻騰,所坐之地,冰雪消融,竟陷進去大半個身體。
那邪物有感于他身上邪火,似是頗爲忌憚,一時之間,竟不敢上前分毫。
……
這一人一獸,僵持了一會兒,尚雲身上邪火先是狂亂不止,似乎受到他心中念力壓制,一時竟無法突破他肉身,掙紮多時,突然扭曲一下,這邪火雖心有不甘,竟被尚雲心中強大念力壓制下去,火焰逐漸變小,由黑轉紅,又由紅轉淡,慢慢壓制回尚雲體内。
尚雲雖逃過邪火一劫,卻迎來更大劫難。
那邪物見他身上火光淡去,咧嘴一笑,露出一對尖利牙齒來,潛伏爪牙,作勢欲撲。
尚雲雖未睜眼,卻有感于疾風撲面,料想是那邪物撲來,心中一悲,隻想這邪物若吃了自己,能放過小師妹便好了。
正自引頸就戮之時,隻聽得另一道風聲襲來。
“嗷噢——”那邪物撲在空中,隻一道寒芒閃過,整個身體便被打得淩空飛起。
這邪物在空中被打得翻騰幾圈,掉落到地上。
尚雲難以置信地睜開眼來,隻見眼前憑空斜立着一支寒芒銀槍。
身邊淡淡幽香傳來。
尚雲略擡起頭,張大了嘴——
清風習來,卷起一襲白袍……
那人立在身前,白衣似雪,銀铠如光,一頭長長黑亮馬尾直拖到地上——
隻見她略一眨眼,長長的睫毛撲扇了一下,一張側臉,宛如天仙一般,美麗不可方物……
隻有一雙眼睛,宛如赤紅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