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賢便将馬翼扶至屋内,将今日發生之事與馬翼說了一遍,道,“你二弟适才挑柴去賣了,不時就會回來。”
馬翼聽他這麽一說,放下心來,隻覺得羞愧難當,撓頭道,“也怪我這急脾氣,說不上幾句話便要動手,不然也不至于此,剛才多多得罪了。”
“是我們得罪了才是,不知馬翼小兄弟是否有受傷?”
蘇墨聽張賢賠罪,也拱手道一聲,“多有得罪。”隻把眼簾垂着,不曾去看他。
馬翼哈哈大笑道,“不曾受傷,被姑娘這麽一揍,反倒是覺得渾身舒坦。”
尚雲聽他說話,心中訝異,暗道這馬翼竟是個皮癢之人,喜歡挨揍。不過再去回想之時,隻覺得剛才蘇墨那幾招出神入化,不由得心生羨慕,心想,若是我也能學了她這一身本領,何愁大仇不報。
正自想着,身上邪火便有所感應,于是從胸口處灼燒起來。
尚雲吃痛不及,心中一驚,趕緊閉目定神,摒除雜念。
……
此時馬翼正說得興起,手舞足蹈,說“老人家有所不知,我馬家兄弟二人,本是這伏波将軍馬援的後人。所以家傳有一門獨門槍法,我兄弟二人自小修習,在這茂陵縣内還難逢敵手。今日能得遇姑娘,實在是三生有幸,剛才見姑娘手持長劍,想必劍法更爲精湛,翼自認爲拳不及姑娘,不日定要用槍會會姑娘手中長劍。”
蘇墨擡起頭來,淡淡地看他一眼,然後又将目光投向張賢。
張賢面上略有尴尬,心想這馬翼估計是平日技癢難耐,一副武癡模樣,隻咳嗽幾聲,并未正面答他道,“适才小兄弟說你們是伏波将軍的後人,但爲何會……”
他擡眼看了看這屋舍,不好意思說這“落魄”二字,隻想用什麽話才好。
這伏波将軍馬援是東漢開國名将,曾平定羌族之亂,任隴西太守多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是萬人敬仰的豪傑,張賢以爲他的後代必然也能承襲他的爵位,不該如此,故而有所一問。
馬翼人雖粗犷,倒也不算太笨,立刻明白張賢的意思,于是開口說道,“不瞞老人家,我等爲馬援後人,其實不該落魄至此,我父親馬平曾任天水蘭幹尉,可,”。
馬翼欲言又止道,“可這朝廷,寵幸外戚宦官,到得父親任職之時,早已經不是能人居之的時代,朝廷賣官鬻爵,大小官職都已經是明碼标價,父親這官也被别人買了去,不久便被罷免了。而我兄弟二人,是在父親蟄居此處後,與羌族女子生下的後代,所以容貌上與漢人有異。”
張賢聽到這裏,點頭稱是,先前見馬騰之時,也覺得他面容與漢人有異,原本以爲是天生雄貌,現在想來原來是因其爲羌漢混血。
馬翼歎了一口氣繼續說到,“生下我兄弟二人不久,母親便去世了,我們随父親習武,至我弱冠之時,父親也已離世,至今隻有我兄弟二人相依爲命,我以那種田爲生,自有一處住戶,而二弟馬騰則以砍柴爲生,故而家境貧寒。”
張賢聽他這麽一說,心中黯然,原隻道這世道昏暗,卻不知到如此地步,再回想自己年輕時屢仕不中,隻覺得一片惘然,也是這馬家兄弟耿直單純,肯與自己掏心說這些,若是被别人聽了他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不知道要落得如何下場。
他歎一口氣道,“我見你兄弟二人,也有一身好武藝,爲何不曾想過去征戰沙場,建功立業呢?”
馬翼聽他說完,哈哈大笑道,“怎沒想過,奈何如今并非亂世,沒有用武契機,又兼朝廷昏庸,我等沒錢,又無人引薦,隻愁報國無門啊。”
張賢歎了一口氣,心下黯然。
正是這時,隻聽得一旁尚雲發出一聲悶哼,便斜倒在地,胸口處暈出一小片紅光來。
“雲兒!”
張賢心中一緊,莫不是邪火發作,再去喚他之時,卻不見任何應答,于是趕緊将他衣服脫下,隻見胸口寒玉卷掩蓋之處,那灼燒疤痕,此刻隐隐然竟有紅光閃爍,竟欲噴薄而出。
一旁馬翼從未見過如此景象,湊過來看時,不由得一陣驚呼,“這孩子身上這傷好是古怪……”
張賢來不及向馬翼解釋,知道尚雲動了惡念,心中又急又惱,趕緊将他連人帶卷抱起,奔屋外而來。
尚雲隻覺得大腦一片昏沉,本不想讓師父知道自己邪火發作,免得一來師父擔心,二來師父責備自己,此刻見師父抱着自己,想是已經暴露,隻咳嗽一聲,氣息奄奄說道,“對不起,師父。”
張賢看他一眼,不知道該拿他如何是好,這孩子聰明伶俐,又逞強執着,心中仇恨一日未除,便一日會有危險。
到得屋外,隻見這雪花紛紛揚揚,下了一天也并未停歇,地上已有不少積雪。
張賢心中欣喜,想是這大雪來得正好,便将尚雲置于雪地之中,将衣服脫盡,将其連人帶寒玉卷用雪掩埋起來。
不一會兒功夫,隻見他這身上雪花融化極快,汩汩而出,到得邊上又凝結成冰,想是尚雲體溫太高,張賢又将他處之雪堆到他身上。
馬翼見狀,雖覺得古怪,但古道熱腸,也不問那許多,就過來幫忙,将雪掃過來,鋪到尚雲身上。
如此往複,過了小半刻,尚雲身上邪火總算滅了下去,通體舒暢起來。
張賢見他好轉,總算舒了一口氣。
“對不起師父,讓師父擔心了。”尚雲低眉道。
張賢看他這般可憐模樣,心生憐惜,歎了一口氣道,“算了,人沒事就好。”
說完話,将其帶回屋内,又爲他将衣服穿好,張賢皺眉看他道,“可是剛才又動了惡念?”
尚雲抿着小嘴,點點頭道,“剛才見蘇墨姐姐與馬翼大叔交手,便想起我這滅門仇人來,心想我若是學了這般劍法,何愁大仇不報……”
“胡鬧!”張賢氣得須發皆張,來回踱步,也顧不得外人在場,到尚雲跟前指着他說,“你可知你仇人是何等本領,若是這常人武藝能傷得了他,我那些師兄弟有怎會無辜枉死……”
“師父,徒兒知錯了。”尚雲撐着身體跪到他面前,低頭道,“徒兒日後定當滌清心中邪念,與師父好好學道……”
張賢聽他這般一說,不由得心腸又軟了些,看他這般可憐模樣,再聯想起他的身世,想想覺得不能忘這滅門之仇,也是常理之中,他一個十歲小兒,身上擔負太多,也極爲可憐,于是歎口氣,和顔悅色道,“罷了,你且起來。”
張賢将其扶起,用手撫摸他額頭,語重心長道,“非是爲師責備于你,爲師是擔心你爲這邪火所害,會有性命之危。”
尚雲聽他如此一說,方知師父是擔心自己,隻覺得心中一暖,不由得感激涕零,道,“師父雖非雲兒至親,但甚于親人,日後徒兒定當聽師父教誨,不敢妄動雜念。”
到得此處,張賢也眼角泛淚,口中連連贊道,“好徒兒,好徒兒。”
卻聽來旁邊傳來沙啞哭聲,宛如破鑼一般,回頭看去,原來是這馬翼見他師徒二人對話,一時動容,想起自己逝去雙親,于是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