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心裏也清楚,邊地這數十年來一直都是屯軍要塞,三軍供給都是由京畿支撐,靈帝之後,軍糧短缺,百姓漸少,就連許多豪紳大族都舉家南下在其他州郡置辦基業……雖然糧食短少,可民風彪悍,真要與丞相到開戰的地步,隻會是僵持的局面。”
橘黃的燈火照亮房間,酒水嘩嘩的倒入銅爵中的聲音持續的響着,公孫止放下銅勺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對面的曹操表情是否有變化。
其實說到底,他做這些事除了消弭内戰,保全更多漢人将來可能出現的悲慘命運,若是放在從前掙紮在溫飽線上,這樣的事他想都不會去想,然而到的如今地位、年齡,有些事還是想盡自己的能力。
另外還有兩個原因,其一,草原鮮卑、匈奴、烏桓雖然施行了漢化,但這并不是幾年、十年就能徹底解決的,老的一批還在,新的一批就不能可能完全漢化,人數又多,怎麽辦?隻有用于消耗,若是戰死沙場不僅還能得到利益和榮譽,死者家眷也不會拿太多的話說,畢竟官府還會有戰死的補償,足夠他們生活一輩子。
其二,就是遠在羅馬的另一個孩子,雖然這樣的事,公孫止并不想發生,但認可了這具身體,也算是自己的骨血了,不管如何,西面肯定要去一趟,便是他的私心了吧,但此去一路諸國林立,緊靠上谷郡這點人和草原騎兵,很難真正橫跨歐亞大陸。
往日在衆人面前也提到過西征之事,當時不過誰口說說,就算真要那樣做,也是打下整個天下,然而這三件事擺在面前,不得不将其提前了。
端起銅爵,公孫止向後靠了靠:“.……正如丞相下午在兩軍陣前所說那般,你我僵持十年,天下就愈發難以統一,正好漢室名義還在,皇室宗親還有不少在世,這點上,利用起來也可加快步伐,一旦有人拒絕,數家聯合讨伐,不管那人是誰,就算霸王再世也不得不掂量幾分。”
“公孫最後句就說錯了,項羽若再世,可不會妥協。”曹操笑着,回答倒是意有所指。
“丞相指的是孫策吧?”公孫止也笑笑:“大勢所趨之下,還想占據江東一隅,僅憑孫堅給他留下的幾員老将,還翻不起風浪。”
說話之中,燭火搖曳的晃着對面曹操的身影在牆上搖動,書寫的手臂偶爾停下來,看到望來的目光,曹操将手中筆放下,将竹簡拿起吹了吹墨汁,“公孫看看,操理出的一些人。”
遞來的竹簡密集寫上一些人的名字及司職,墨汁尚未幹透,公孫止隻能小心翼翼展開,走到燈火下觀看,上面隻是暫時理出的一批人,并未全部寫完,但也幾乎能看出是将北地和中原将領、謀士揉在了一起。
“軍師:荀攸、李文;軍師祭酒:郭嘉;軍謀掾:毛玠、華歆、滿寵………兵曹議令史:于禁、夏侯尚、孫禮…….”
字迹一個個從眼中過去,房間陷入詭異的安靜,不久之後,公孫止将竹簡卷起來,遞還給曹操。
“丞相有些偏頗了,不如再加點人上去吧。”
對面,曹操手指敲了敲竹簡,眉頭微皺,随後目光露出笑意,回身走回席位:“公孫,還想加什麽人,不妨都提出來”
搖曳的光芒裏,公孫止負着手走出幾步,視線直直停留在燈柱上的火焰,輕聲開口:“軍謀掾(參謀獻策)加田豫,兵曹議令史(主兵事)加上閻柔、徐榮……理曹掾屬(刑法)添一個夏侯蘭……戶曹掾(民戶、農桑)王烈、司直(監察)邴原。”
他腳步停下來,望着曹操。
“大體上就是這幾人,不過往後說不得還要加一些,還有一點,丞相不妨将益州、荊州、西涼、江東等地名士大儒、有名将領一起拉進來,願不願意是他們的事,名冊寫上去了,也就由不得别人不疑心。”
曹操撚着胡須,輕輕點頭:“知我者還是你啊,上面留有那些人的位置,這份隻是臨時手稿,但回許都後,再行定奪也不遲,來來,公孫再與操一起參詳,看看遺漏了誰?咱們把他添上去…….”
空白的竹簡不斷的騰挪人的名字、司職,與之前第一卷相比,又多了許多人上去,有些是公孫止聽都未聽過的人,等到最終修訂完手稿已是夜深人靜了,倆人結伴走出房間,外面各自的侍衛立即迎上來,分别回各自下榻的别院。
整個府邸偶爾能聽到孩童哭鬧聲,引起更遠的犬吠傳過來,與曹操分别後,公孫止來到下榻的别院,躺在木榻上,閉着眼仿佛都能看到金戈鐵馬的厮殺畫面。
與曹操組建霸府,以控制皇權爲中心,收攏天下權柄,可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完全掌握的,但帶來的好處也不言而喻,達成這樣的同盟,至少出征西面,大後方要安穩許多,當然該防自然要防,由徐榮、田豫坐鎮并、幽兩州,北地門戶基本無憂。
另一方面,他也有部分顧慮,與曹操對決根本沒有把握,對方不是袁紹,麾下謀士、将領也都是統兵能打之輩,此時剛打完袁本初,氣勢正旺,與這樣的敵人一較高下,顯得有些不理智了。
…..更重要一點,沒錢沒糧。
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又與曹操商議敲定了手稿,和一些步驟後,在王匡府上吃過午飯,方才帶着各自千名近衛出城,此時兩軍迎接的兵馬都在原野上擺開陣勢。
兩軍之間,公孫止勒馬停下,拱起手:“丞相,你我就此别過,來日河内再聚——”
“公孫,保重!”
曹操重重的拱了拱手,策馬轉身飛奔回陣前,回望後方的那道身影時,夏侯惇促馬靠近:“大兄,你與公孫止談的什麽?”
“談的什麽……”
曹操看着隐去陣中的公孫止,緩緩轉過臉來,“.……互相利用罷了。”話語很輕,有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在裏面,畢竟那頭白狼控制北境多年,底蘊也是有的,他也有着不想将兵力、錢糧耗在這上面的顧及。
“往後,我們會有更多的時間平定其他州郡了。”他策過戰馬,一抖缰繩,大喝一聲:“我們走——”
…….
另一邊,公孫止回到陣中,呂布騎馬過來将他迎上:“談妥了?”
“算是談攏了,不過…….情分和利用各占一半。曹操有顧慮的,我也有,大家心裏都清楚,根本不具備開戰的條件。”公孫止與他一邊說着,走去中軍,前方馬超帶着一百餘名西涼騎兵已經準備啓程,“此間事已了,溫侯便與徐将軍先回并州,若是急就回上谷郡,我還要去一趟西涼見見馬騰。”
呂布與他并肩而行,笑了笑:“需要某家陪你走一趟?”
“這倒不必,有那馬超呢。”
倆人正說着的時候,白袍銀甲的将領朝這邊過來,威風凜凜的朝呂布、公孫止拱了拱手:“超今日就先返回西涼,在府中等候都督過來。”
“好,孟起先行,我随後就到!”
清晨的天光裏,兩道身影互相拜辭。周圍都是忙忙碌碌的士兵,撤兵的号角已經在吹響了,去往西涼的行程也在不久之後的幾天裏安排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