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轟!
整齊的腳步聲踏過地面,一柄柄長矛抖動、高舉迎着天光映出片片金屬獨有的寒光,五萬西涼軍以十個方陣照着前方緩緩推進,各方陣的将領騎馬走在最前,兵器斜下,壓着整個方陣的速度,呼應後隊。
典韋背負雙戟騎在馬背上,虎目如電一眨不眨的盯着遠方的曹軍沿着東邊天與地交接的線上,如漲潮般翻湧而來。當初這位因殺人躲避深山屠虎的猛士,今年已是四十六了,身形依舊如鐵塔,肌肉虬結,不管是面對一頭山中猛虎,還是一支兇猛善戰的軍隊,南征北戰這些年來,他護衛中軍大旗從未退縮過半步。
白色巨狼旗下,公孫止擡了擡手,巨漢會意的點頭,朝附近的傳令兵發下命令,快馬飛馳起來朝周圍方陣打出旗語,随後一名名傳令騎開始在四周飛奔,延伸到仿佛沒有盡頭的另一邊。
“都督有令——停!!”
高亢的聲音交織穿插在天空,揮舞的令旗晃動在整個巨大陣型的各個小陣當中,在前方領隊的将領,收到命令的一瞬,擡起了手中長兵舉上天空,身後,黑壓壓的人群齊齊停下腳步,接着便又是轟的一聲,自前排西涼步卒手中,一面面大盾砸進土裏,立了起來。
長矛探出,擺開了陣勢。
公孫止布滿老繭的手掌展開一張布帛,過來的時候,在途中曹操遣人送來的信函,來的時候就已經看過上面的内容,大抵是想要與他在陣前好生談談。其實有些事情走到這一步,沒有什麽可談的,畢竟這些年來殺步度根、殺轲比能…….就算面對龐大不可一世的袁紹,依舊敢于厮殺,但現在地盤、軍隊随着戰事一次次的龐大,所面臨的東西與往日幾千人,萬把人的作戰已經不同了,打仗有經驗豐富的将領去,他更多需要做的,便是關鍵時候起到軍心的作用,以及穩定整支軍隊可持續作戰的士氣,這些涉及到的東西,同樣非常繁雜,後勤辎重就是最爲關鍵的一環。
……真正意義上的勝利,并不隻是打赢一場戰争。
“派人去野王,讓王匡搬些案幾、蒲團出來,另外着人去對面,告訴曹操,就兩軍陣前交談吧。”
公孫止低聲的吩咐下去,李恪聽完後朝城池那邊縱馬飛奔過去,舉着狼牙棒直指城頭:“河内郡王匡——我家都督讓你搬幾張案幾下來!!”
聲音高亢的回蕩在城頭上的時候,公孫止帶着典韋與一百近衛緩緩來到兩軍最中間的位置,相距箭矢最大射程尚有二十丈,對面曹操也隻帶許褚及百來名虎衛營朝這邊過來,兩邊侍衛俱都按住了刀柄、弓弩。
“丞相别來無恙?”
披風在風裏卷動,相距兩個馬頭,公孫止朝對面的駐馬停下的曹操拱了拱手,“……想不到你我這般快就在兵戎相見了。”
“操,不是很想聽‘别來無恙’這四個字。”曹操看着他,也擡起手拱了拱,沉默了片刻:“.…..袁紹與我乃舊友,去年也是與我說這番話,也像這般場景。”
此時,野王城門打開,一輛轅車幾名快馬出城來到這邊,河内士卒飛快的将兩張案幾擺在雙方面前,放上蒲團,及一些酒水,便急急忙忙的駕着車就往城門回跑,王匡臉上笑的殷勤:“.…..丞相與都督慢聊,匡家中小妾生子,就先回去了。”
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轉動的視線之中,一左一右,兩道巨大的身體擋下了去路,彪肥如山的身影扛着虎頭大刀,指着旁邊:“去那邊坐着。”左側,典韋捏住他肩膀,微微低下臉,虬須晃動,聲音粗野:“家中小妾要生孩子,可以晚一點生嘛,來,郡守還是好生坐着。”
手臂稍用力一按,王匡“哎喲”一聲,直接坐在了地上。
而他們對面,公孫止從馬背上下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丞相就那麽自信,我公孫止會是下一個袁紹?”随後,盤腿坐了下來,對于習慣坐椅子,跪坐的姿态實屬讓他難受,何況還有甲胄在身。
“公孫也那般有自信,将操擊敗?”曹操哈哈的笑了出來,聲音豪邁,他也下的馬來,在案幾後面坐下,斟上酒:“……公孫打的主意無非想要拿下河内切斷司州,威逼兖州,不過想趁操攻略冀、青兩州,兵力捉襟見肘吧?你這番孤注一擲,信不信再過半月兖州便有援軍切你後路,逼你大軍退回太行山,剛吞下的河東怕是也會吐出來。”
他說着舉爵敬過去。
公孫止人情練達上雖然不如對方,但也是聰慧之人,曹操的話語其實就算不說,他心裏早就有了計較,揮軍南下的本意不過是想打破對峙的僵局,畢竟上谷郡兩線開戰,三軍耗費的錢糧已到了最大的極限,若是再與曹操開戰,後面的情況已經難以預料。
他已不是當初那個不顧一切喊打喊殺的馬賊頭領,而是保護狼群的狼王,豈能再做出孤注一擲的事來,不過氣勢上,又怎能輸給對方。
“丞相所言,也是我所慮之處。”公孫止舉爵回敬:“.…..但丞相也知,我起家于草原,早年更是匈奴馬棚長大,與一幫兄弟出生入死的讨生活,每天都在刀鋒上和人争一口吃的,好多人争不過,死在途中,活下來的,基本全身是傷,遇到刮風下雨、天寒地凍的時候,身子骨就疼的難受,到老了就更加痛苦……”
曹操點了點頭,“活下來的人,确實不易,操這些年四處征伐也患上頭疾,時常劇痛難以忍受。”
公孫止看着他,飲了一口酒水,放下來的時候,他說:“.……你看,百餘人起家,打打殺殺,從無到有,麾下兄弟也愈發多起來,名字也一個個記不住了,當初那幫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打不動了,我給他們田園,讓他們好生在家享福,然後又有新的兄弟加入,這些人爲的什麽?憑什麽要跟着我公孫止打仗?無非就是封妻蔭子,将來後代能過上好日子,但兩州之地就這麽大,郡縣也就這點,多少人能得到該他們得到的?”
“.……丞相身處中原早些年也是危機四伏,可更早的時候,我公孫止那麽點人面臨的卻是鮮卑、匈奴、烏桓這些部族,他們襲邊,我們就打回去,就算當中有許多人埋骨草間,也從未有過退卻之意,因爲退縮一次,血就減一分,邊境上我漢人百姓就會多一個人丢掉性命,這些頂天立地的男人……”
他手指敲在案面,語氣斬釘截鐵的落下:“.……該不該得到賞賜?”
“該!”曹操也未猶豫,明知對方直戳他下懷,依舊點頭認下這個道理。
公孫止按着案幾,也點了點頭:“但天下亂了,他們得不到封賞,我手中土地也是不夠,隻能朝其他地方伸手索取,他們要的賞賜,就是這天下……太平……”
風吹過來,卷起些許煙塵,曹操眯了眯眼睛看着他,放下了手中酒水,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
“可你殺了一個劉協——”
不遠,跪坐地上的王匡打了一個冷顫,猛的擡起目光看着二人,汗珠頓時滑過額角,渾身發抖的想要離開這裏,“殺了皇帝?娘的,再聽下去,要出事了……趕緊溜…..”
最近這幾章卡文了,很多重要的話沒理出頭緒,更新的少了,大家保函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