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雨聲…..
盛夏的大雨,已是下了數日,水汽都在人的視野之中翻騰,仿佛整個天地都浸在雨水裏,王匡讓人撐着紙傘走上城頭,望着蒙蒙的雨簾,吸了一口氣,微涼的水漬濺在唇邊。
“看樣子這場雨,暫時還停不下來,城外那兩家該是不會在這種天氣裏開戰,當真老天開眼……”
長長出了一口氣,圓滾滾的身形負着雙手走過牆垛,“.….不過趁現在還未打仗,大雨傾盆,又連下數日,郡中各處河道漲水沖毀農田,官府這邊還是要妥善安置百姓,這件事必須加緊去辦!就算我王匡沒能力阻止戰事,也不能讓治下的百姓居無定所,食不果腹。”
“……你們下去辦吧!”
他歎了口氣,揮了揮手,那邊接令的官吏剛走出幾步,下方有人急匆匆的上來,身上濺着雨水,渾身已經濕透,“主公,外面探子傳來急訊……城外有動靜。”
王匡愣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西面幾座連着太行山脈的丘陵,距離野王尚有五十多裏,鉛青色的雨幕,水花嘩的馬蹄下濺開,密集的雨點擊打在騎兵甲胄上,“速度再快點——”兩千數量的騎兵長龍之中,不時有聲音發出呐喊,隊伍最前方的騎士身形威猛,或許雨天的關系,與往日裝束并不相同,黑色鐵甲,沒有系披風,外罩一件蓑衣,一杆方天畫戟挂在馬側。
“距離曹營還有多遠?”紅色的戰馬越過一片丘陵,嘶鳴一聲緩緩停下,稍作休息的時候,馬背上的身形鬥笠微擡,露出的容貌正是呂布。
“回禀溫侯,再有三十裏就繞過野王。”回話的是并州鐵騎中的一名校尉,高順因爲是陷陣營統領,這次沒有跟來,所以暫時抽調一名隊中将官作爲副手。那人猶豫了一下,又道:“溫侯,這雨天突襲曹營,恐怕有些過于冒險……”
呂布對他笑了笑,取過水袋喝了一口:“你說的,某家怎麽不知曉,近月以來摩擦小打幾回,互有勝負,你别看曹操就帶三萬兵馬過來,可他兖州這麽近,随時可抽調糧秣供應,相持太久,對我軍不利,所以必須打開局面振奮士氣…..抓緊時間休息,馬上就要啓程了。”
停息了兩刻,呂布翻身上馬:“全部都有!”
周圍樹野下躲雨的騎兵迅速上馬,随後跟着前方的呂布奔跑起來,轟隆隆的馬蹄聲濺在地上積水,更遠的水窪也蕩起了一道道漣漪,越過躲雨的樹林,速度漸漸加快,帶起的轟鳴,沖破雨簾的氣勢,在這個時代可以說少有人能敵了。
此時過去三裏,馬隊飛馳過雨幕,在一座丘陵、林野相連的地段,呂布陡然勒住缰繩,也就在這瞬間,樹林中驚鳥在樹枝中四處撲飛,一道黑影‘嗖’的一聲從裏面射了出來,下一秒,蓑衣唰的舒張開來,長兵猛揮舞斬下,隻聽呯的聲響。
一支箭矢在戟鋒下斷成兩段,掉落雨水中,赤兔馬背上,呂布一手持戟,一手勒動缰繩,暴喝:“既然在此設伏,那就都滾出來——”
唏律律!!
他身後奔行的并州鐵騎也俱勒馬停下,失去沖力後,直接翻出盾牌,拔刀在手集結起來,形成戒備的陣型。而在這一時間裏,林野中爆發出厮殺呐喊的聲音,樹枝一片片的搖晃,一道道曹兵的身影沖出遮掩隐匿的位置,左右圍了過來,粗略掃去,足有三四千人。
沖來的伏兵之中,還有馬蹄翻騰起泥濘,呂布回頭看去時,視野中,刀鋒帶着嗡鳴,劈開了雨簾,仿佛劃出一道扇形的流光,迎面而來,口中便是哼的輕聲,随手擡戟。
呯——
金屬發出刺耳的聲音,刀鋒磕在畫戟上,兩柄兵器的雨水嘩的一下迫開,持刀的敵将身形滞了滞,沾滿雨水的面容猛的咬牙,雙臂用力一推,相抵的兵器彈開,呂布看他一眼:“.….文遠,有些長進了。”輕聲話語中,策馬擺正身形,手中那杆畫戟向前一探,那邊的張遼直接夾緊馬腹,豎刀卡在戟尖與耳枝中間,饒是如此整個身形也在馬背上向後微微仰了下去,抿唇咬緊牙關片刻,陡然張開嘴:“啊——”的一聲暴喝,奮力将刺來的畫戟抵回去,反手一刀猛的斜斬而下,随後又被對方輕描淡寫的打偏。
張遼武藝精湛,力道也不弱,每每劈出的刀勢極具威力,換做尋常人難以接下數刀,然而對面的呂布,隻是單手持戟駐馬原地隻是将砍來的刀鋒打開,或者勉強反打一擊,也沒有使出全力。
周圍樹林還有數名騎馬的曹軍将領,成廉、魏越、宋憲、魏續四将神色複雜的看着雨中放對的兩道身影,卻是不知該以如何身份插手過去。
“我等已是曹公麾下将領……”見衆人有些遲疑,宋憲看着他們壓低了嗓音,便是促馬就要上前助陣。旁邊有聲音陡然喊了一句“宋憲,你再走兩步試試!”成廉随後沖出攔在側面,橫槍指着他,“往日以爲溫侯故去,才投的丞相,如今溫侯好好的眼裏,不歸故主,枉稱忠義!”
“我就走出兩步,你待如何?!”
“我敢殺你——”
“二位将軍…..”
魏續從中勸說的同時,四人前方,呂布的話語陡然在那邊雨幕裏響了起來:“文遠,停手吧!”疾舞的罩下的刀鋒之中,赤兔馬背上的威猛身形上的蓑衣陡然舒張開,畫戟斜插而入,挂住刀尖,手臂猛的一絞,對面揮舞的鈎鐮刀頓時脫手而出掀上了雨簾,落下時,張遼也被掃來的畫戟,打的掉下馬來。
赤兔擺動鬃毛,灑出雨水,蓑衣的木葉也在同時嘩的收回。
“文遠這些日子有些進步了,你們在此設伏,想來曹操已是察覺到我會趁大雨偷襲?隻是……爲何不動手?”
張遼在泥濘中滾了幾圈,滿身泥水的站起來,并不接上句話,隻是看着雨幕中的呂布,身形微微搖晃朝對方走了幾步,片刻後:“……奉先…..爲何……你爲何假死脫身,置兄弟們不顧?你告訴我爲什麽……”
另一邊成廉、宋憲等人也騎馬過來,有人跳下來去将張遼攔下,後者掙紮大喊:“衆兄弟們跟你從并州出來,就算當初居無定所,寄人籬下,都未曾離你而去…..你卻背棄我們,呂布!!當年真是看錯你了——”
說到此時,張遼眼眶已經濕紅起來。
大雨落在林野、人的肩頭嘩嘩的響。呂布沉默了片刻:“冀州那次,能看到你們無恙,還在曹操麾下獨擋一面,心裏已是欣慰。”手捏緊戟柄,又松開,“……徐州一戰,我若不那樣做,今日你們與我如何還能再有機會相見?”
“我就知道溫侯不是貪生怕死!”成廉哈哈大笑跳下馬背,跑上前來,直接就是拱手一拜:“末将成廉拜見主…..”
“不必拜我,那日我已說的很清楚……”呂布一勒馬頭,錯開位置,“.…..往後叫我呂布,或者溫侯也可,主公二字就不必再叫,徐州時,那個一心想要證明自己的呂布已經戰死沙場,現在的呂布要走另外一條路了,這條路你們不用再跟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