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中原大地。
橫跨大地的黃河兩岸各個大道上,鄉鎮、村落的百姓拖家帶口踏上了東西兩個方向,延綿數百裏,甚至更長,大戶人家用着牛車、馬車裝載細軟,帶着丫鬟仆人上路,此時也沒有身份的與貧寒人家一樣擁擠在道路上,人聲喧嘩沸騰,走失的孩童站在路邊哭喊父母,老人拄着拐杖走不動了,可憐巴巴的望着過去的長龍,很快他也找不到了家人,道路分支的每一處,都能看到躲避戰争而遠離家園的情景。
——也說明戰事已經越來越逼近了。
随着建安四年的過去,曹操處于四戰之地的狀态已經改變,除了坐觀成敗的劉表,暫時無法過江的孫策外,外在去年秋天袁術敗亡後,便擁有了穩定的後方,整個局勢已變得明朗起來、緊張起來。
相比于袁紹兵力強盛,曹操自知在這方面比不了,在郭嘉、荀攸等謀士推演下,暫時放棄戰術上的鬥争,轉爲戰略上的主動,畢竟黃河太長,兵力上遠遠不及對方情況下,若是分兵把守,千裏黃河根本無法阻止袁軍從各個地方突破。
這一年,已經四十五的曹操,發鬓間有了白迹,從黃巾之亂開始,很多事上他都是親力親爲,并不假手于将領,對于許都暗地裏流傳的言論,他并不放在心上,安排一些事後,在三月某一天,帶着數千人去往兖州陳留,親自巡視一遍軍營,随後,招來軍中各個将領。
“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不少人袁紹強大到難以抗衡,北面數十萬人壓過來,黑壓壓的看不到盡頭,要說我有信心,那也是癡人說夢,别說三十萬,就算十萬人打過來,也是難以逾越的大山……”
大帳中,聲音低沉開口,曹操目光掃過帳中諸将,不僅有夏侯兄弟、曹仁、曹洪等親族将領,也有降将張遼、徐晃等将,劉備兄弟三人此時也坐在帳中。總的來講,面對這樣的戰事,他已經拿出全部的家底,擺在了這裏,失敗了身死家滅。
“.…..但是我們人少又怎麽辦?就算這次我們不主動,袁紹遲早也會南下,到時候再碰上,那是更加龐大,恐怕打都無法打下去,難道還寄希望于袁本初能繞開我們,去打荊州?還是西涼?”
夏侯惇脾氣火爆,近些日子局勢的緊張更有些不穩定,猛的跺了跺腳,語氣直接:“大兄,要打就打吧,幹脆現在就直接推過去,不然要等到時候,真是憋屈死人。”
目光森嚴看了對方一眼,曹操緊抿嘴唇走在長案後面,擺了擺手:“我也想打,然而這軍中,有多少人心思狠下來敢和對面的龐然大物揮下兵器?敗袁紹,就連我也沒多少把握,所以軍心必須要齊……不過你們也别沮喪,袁紹和他麾下是什麽樣的人,我很清楚,兵多而指揮不明,将驕而政令不一,這就是能戰勝的地方,所以我要讓你們和你們的部下都能有決死之意!!”
話語頓了頓,雙眸露出厲色,濃須抖動,聲音陡然拔高:“除于禁、臧霸一路牽制青州袁譚,鞏固右翼,我覺得不守黃河了,與其處處查漏補缺,被袁紹牽着鼻子走,不如跨過黃河主動尋找戰機,然後……背後便是黃河了,諸位乃至衆軍将士,唯有死戰。”
大帳内,下方衆将靜谧無聲,下一秒,轟的一聲,齊齊起身拱手:“唯死戰!!”
“好,這才是我曹操的将軍!”曹操大聲說了一句,坐回首位上時,也發下命令:“李典率步騎三千駐紮延津把守渡口,樂進率兵三千扼守白馬,其餘諸将随我中軍一道進駐官渡,築壘以拒袁紹!”
一衆大将欣然猛喝,不久後,攜帶各自的命令退出大帳。曹操在許褚的随行下,走出帥帳,望着日漸西沉的夕陽,仿佛看見了那洶湧的洪流朝中原席卷過來,而他此時難以置身事外,正好站在這股巨浪的中心。
“公孫,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他望着落日輕聲說道。
黃河兩岸這片區域投來了太多的目光注視,整個局勢的一隅,已經在兵鋒中淪爲煉獄,鮮血灑滿泥土。
公丘。
箭矢劃過天空,狠狠釘在人的身上,鮮血四濺,帶着箭矢的士卒搖搖晃晃的後退,踩過地上一具屍體絆倒在地上,視線裏,刀鋒落下,人頭在地上滾動開。兵器交鋒擊打,鮮血與厮殺的呐喊聲交織,在這片原野上不斷的飛灑、響起。
一支羽箭嘭的釘在盾牌上,舉盾沖鋒的身影頓了頓,他周圍一明明曹兵嘶吼着正蔓延沖向前方,盾牌微斜垂下,于禁渾身染血不停發出幾道命令,單手提一杆鐵槍領着數千人朝逃竄向北的隊伍攔下。
原野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厮殺的身影,被他率兵伏擊的正是去年壽春兵敗的袁術,對方麾下的兵将已隻剩下兩千人左右,此刻遭受埋伏,陣型難以在倉促間展開,随後出現大敗,節節向後敗退,戰場中此時已有不少人出現投降的畫面。
然則,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高貴顯赫一時,壽春慘敗已讓袁術顔面無光,此刻焉能還被曹操麾下一名将領打的潰不成軍。
袁術騎在戰馬上,揮舞寶劍不斷讓人沖上去,口中大喝:“無名下将,爾可知我是誰,可敢與我放馬一戰——”
人群中,屍體被鐵槍頂上天空,于禁舉盾踏血沖出,又是揮臂,盾牌砸倒一名袁兵,聲音也在這片刻咆哮而出:“我乃丞相麾下大将于禁,袁賊,你來啊——”
凜凜聲威,猶如雷霆炸響,周圍厮殺的曹兵爲之一振,奮戰向前推進。
“我…….”袁術提着寶劍揚了揚,又垂了下來,見到周圍兵将目光望來這邊,喃喃開口:“.……我何等身份豈能與一名無名下将對敵厮殺,既然過不去,暫且退出糾纏再做打算。”
混亂厮殺之中,兵鋒艱難的開始後撤,然而,不久之後,背後徐州陳登的兵馬也殺了過來,鮮血與生命,悲苦與哀嚎,一路延綿潰敗而開。
北方,斥候與斥候之間的交戰越發頻繁起來,每日每時都有大量的斥候快馬來往,傳遞消息,通往幽州的商隊敏感的察覺到了不同,暫時停止了前進,返回來時的地方。而在這建安五年的春季,一切都變得安靜了。
夜色降下後,躁動的軍營空前的安靜,昏黃的燈火在帳内搖曳,照過筆直端坐的一道道身影,帳内刀槍劍戟、野獸皮毛的裝飾,充滿殺伐之氣,沉默的衆人也顯得沉默壓抑。
“.……才成婚,就被拉來了。”膀大腰圓的人影在裏面輕聲嘀咕:“.……早知道打完再完婚。”
腳步聲從外而來,公孫止走入大帳。
所有正襟危坐的軍中将領,在高大的身形走過中間時,都齊齊站了起來,甲胄嘩的發出一片片輕響,一道道兇戾的眼神望着前方首位上,大馬金刀坐下的公孫止。
“準備開戰了……”他坐下的第一聲,便是這樣開口。
這一次,不管做沒做好準備,從一百多人起家的狼王,到得如今數萬軍隊,他終于在這個夜晚,朝南面的巨熊露開了獠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