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大的戰場在夜晚落下帷幕。
斑斑點點的火焰在夜風裏搖搖欲墜,偶爾山間傳來野獸的嘶吼,偶爾能聽到草間傳來啃食骨肉的聲響。淺淺的遼河支流,屍體起伏靠在岸邊,未死的人痛苦的呻.吟,随着水浪起起伏伏。
夜色如水,這片戰場南面的遼東軍營,奮戰一天的将士筋疲力盡的躺在帳篷裏休息,巡邏的士兵維持着營盤裏的安靜,對于陡然在睡夢中發出驚詫叫聲的同袍,立即制止,或就地殺死在帳篷内。
中間最大的一頂大帳裏,公孫度卸去了甲胄,隻穿一件常服正與對面的公孫止飲酒交談,不時爆發出暢快的笑聲,以及說起遼東将來的局面。
“.……如今鮮卑已名存實亡了,僥幸有人逃走,也再難掀起風浪,公孫都督一戰平定我遼東異族,度代百姓萬分感謝,兩月前朝廷認命下來,封我爲威武将軍、永甯鄉侯,但鮮卑、烏桓作亂,事态危急,便沒有輕易接受,現在兵事已平,百姓得以安居樂業,我再受封也算受之無愧了……哈哈哈……來,滿飲一盅!”
“鄉侯,請!”
燈火昏暗,照着兩人影子映在帳上,兩人俱都是身材高大之輩,坐在幾案後顯得擁擠,酒水順過短須,公孫止放下空下來的盅,望着首位上的身影,沉默着沒有說話,之前他想招對方來狼騎的駐地,然而公孫度推脫已經在自己大帳内擺好了宴席,反請公孫止過去,大抵是存了小心謹慎的心思。
“鄉侯難道忘了,當初派人來上谷郡時的想法了?區區一個鄉侯拿來做什麽,眼下鮮卑、烏桓算是已經徹底沒落了,隻剩下遼北山麓裏的扶餘,和樂浪郡以東的高句麗,到時還要仰仗鄉侯在遼東的威名震懾這幫宵小,守衛漢土。”
“都督說的有理,守衛漢土本就是我大漢官吏應有的本份。”公孫度笑着,身子輕輕朝前傾斜了一點,低聲道:“那都督是同意度封王之事?”
“爲什麽不同意?”公孫止取過銅勺從地上溫酒的壺裏舀過酒水倒滿,“鄉侯整治遼東豪族,威震各方異族,讓百姓享受太平,我巴不得北面都由我們公孫家的人來治理,你說對嗎?”
“不分彼此?”
“公孫二字,也寫不出其他字來。”
“幾年前,都督曾說将遼東、右北平兩家公孫合爲一家,我以爲隻是随便說說。”公孫度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也倒上酒,端起盅起身,“兩家合爲一家,自然百利無一害,不過,隻有我一人封王,都督又如何自處?”
公孫止也站了起來,端酒與對方碰了一下:“自然要找曹操讨要……不過早晚而已。”
“哈哈哈——”
“哈哈!”
兩人相視大笑起來,一口将盅裏酒水飲盡。公孫度笑着坐了回去,大手撫過颔下胡須,重重點下頭:“都督豪爽,那我也不推辭了,不過眼下有一事還需與都督斟酌一二。”
“鄉侯說的是投降的四萬鮮卑騎兵?”公孫止目光看着他,指尖輕輕點在桌面,“鄉侯大概是想要讨要,用來充實軍隊?可是鄉侯可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用一時可以,但怎能填充到與我漢人兵将隊伍裏,戰馬你可以拿去,人不行……”
手張開壓在幾案上面,身子往前探了探,他目光在燈火裏兇戾起來:“.……你懂嗎?”首位上,公孫度坐在那裏,臉上連忙露出笑容,擺着手:“懂!懂!都督想的遠,是我考慮不周,人可以不要,但戰馬總要有我遼東一份吧?不過……能否問一下,都督準備怎麽處置這四萬降兵。”
風在外面跑過,擠進帳簾,燈火搖晃中,聲音冷漠的落下:“.……全殺了。”
“既然都督意決,那就這麽辦吧……事情差不多了,來來,都督,吃菜喝酒。”
交換了所有意見之後,倆人又閑談了其他事情,過了一陣,公孫止這才起身離開,公孫度跟在後面相送,一前一後走出大帳。
外面,一群人等候着,典韋、李恪收起兵器從公孫康旁邊走開,另隻握着匕首的手,不着痕迹的縮回袖口裏,過來護送大步而出的首領朝軍營外走去,公孫康臉色發白的揉着手臂走近父親,“這白狼身邊倆人有些厲害,章碾想要收他們兵器,一拳就被那巨漢給打翻了。”
“無妨,事情已經談好了,戰馬我們要一半。”公孫度目送着前方人影離開,臉上漸漸沉了下來,變得嚴肅,沒有之前的談笑風生。
公孫康肩膀松了下來,随後又問道:“那公孫止送來的那幾壇好酒,父親怎麽處理?”
公孫度偏過頭看他,随後招來一名親衛,然後找人搬來一壇,舀進勺子裏遞到那親衛嘴邊:“喝下去。”
“是!”那名士兵眉頭也未皺一下,接過勺子大口大口咽下,過了片刻,也沒見有什麽中毒反應,公孫度這才讓人把酒封好,揮手将酒水撤下去,“既然無毒,那就帶回去,等本王正式封王時,再用。”
他聲音豪邁,随着夜風飄去一望無際的黑暗,時間輾轉,當東方泛起魚肚白,一絲亮光照下雲間時,号角聲在天地吹響,寂靜一夜的軍營有了躁動,不久之後,兩座營盤裏,大量捆縛的身影長龍似得走出,籍着微弱的天光,也能感受到那是數萬人蜿蜒走動的輪廓。
空氣裏,隐約透出不詳的氣息。
步卒、騎兵押送着一批一批的俘虜從兩個方向彙集起來,漫山遍野的延綿開去,不時能聽到鞭子在空氣裏抽象,伴随而來的是凄厲哭泣聲,有一些察覺到氣氛的不尋常,奮力的想要掙脫繩索,便被巡視的狼騎發現,一箭射死,拖在地上,前後行走的俘虜隊伍将屍體一起拖着朝遼河方向過去。
天光在大地上延綿鋪開,大量的騎兵開始湧出營寨,遼東步卒也俱都排起陣列從側方碾壓過去,遼河岸邊還蕩漾着水霧,随着跌跌撞撞的四萬俘虜過來,水霧都被推擠的散開,黑壓壓一片的俘虜局促不安的站立着,一些人認命的閉上眼,也有部分奮力的掙紮身上勒緊的繩索,瘋狂的大喊、哭叫。公孫止騎着絕影與公孫度并排過去,看了看天色,他擡起手。
“殺!”他發下命令。
狼喉在嗡嗡嗡的人聲嘈雜中吹響起來。
下方,有人聽到信号,縱馬奔向俘虜那邊,揮動手中令旗,原本枕戈待旦的狼騎、遼東弓手背着箭筒張着弓,繞着俘虜而走,跑動帶着背上筒裏的箭矢嘩嘩震響。
然後,挽弓搭箭——
第一聲弓弦崩響的一瞬,空氣裏嗡嗡嗡的弦音延綿展開,無數的黑影,密密麻麻的升上天空連成了一片,劃過長長的弧度,然後覆蓋下去……嘭嘭嘭……噗噗噗……密集的箭矢落下,人的身上、泥土上,無數朵血花在凄厲的慘叫中綻放盛開,大片大片原本站立的身形中箭倒下,有的碰巧釘斷了繩索,身上紮着幾支箭的俘虜,瘋狂的朝遼河那邊奔跑。
早有預防的遼東士兵提着刀追攆在後面,将想要逃走的俘虜按在地上,一刀剁掉了腦袋,不久他們又返回屠殺場,開始逐一對屍體補刀。
血腥氣彌漫,飄來這邊。
“四萬人……殺了真是可惜。”典韋抱着雙戟有些遺憾的說了一句。
公孫止點點頭,“确實可惜,平岡的糧草不足以讓我們收下這批俘虜……”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公孫度,“……但更不能交給公孫度,否則要不了幾年,他兒子就會膨脹了。”
“他兒子?”
“酒壇底有水銀……若是喝了,他怕是撐不過今年多天了。”公孫止勒過戰馬,屠殺已經沒有什麽好看的了,“收拾一下,準備回平岡,等白狼山、鮮卑那邊的牧民過來,一起拔營回上谷郡。”
典韋、李恪拱手:“是。”
“.……下一步,就是袁紹了。”
明天會寫點種田來緩沖下戾氣.....今天三章更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