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從鐵盔上拔出,啪的折斷。
“呂布……辱我太甚!”文醜捏斷箭杆,目光凝聚呈出憤怒,視線的前方,厮殺的呐喊彙集一片,一抹火紅的戰馬左沖右突躲避刺來的長槍,束發金冠随着馬背上的起伏,劇烈的搖曳起來,馬蹄翻騰轟鳴,雙臂發力,聲音咆哮:“擋我路者……死——”一杆畫戟将人挑飛甩上天空,原本反應不及的冀州士卒,此時洶湧的撲上來,數十柄長槍刺向紅色戰馬的側面。
唏律律——
赤兔噴着粗氣,凄厲嘶鳴,猛的一踏地面,濺起煙塵的瞬間,碩大的身軀借力偏轉側去一邊,槍頭抵過來,馬背上的呂布轟然劈下畫戟,戟鋒由下往上勾出一道弧形,披風嘩的展開,金鐵擦刮聲、槍杆斷裂聲接連爆響,最近過去的幾名冀州士卒一觸即倒。槍林再次襲來,呂布勒過戰馬朝另一個方向劈波斬浪的殺過去,迅速與這邊拉開距離,陣列的外圍,七百多名西涼鐵騎此時也殺到,照着打開的豁口,轟的一下,直直撞了進去,周圍,刀槍盾牌抵過來,戰刀、長槍劈刺而下,圍上來的身影被高速的馬軀撞飛,或劈過頭頂,七百餘人裏,有戰馬撲倒,将人摔了出去,也有的沖撞中被長槍活生生刺下馬來,然而速度并未滞留,這七百餘騎也是徐榮唯一的騎兵精銳,對于沖陣厮殺,也有心得,四周全是敵人的身影,依舊無畏的朝前方的溫侯靠攏過去。
陷陣營相距十餘丈,緊跟在後,高順發足狂奔,他身上甲胄破了幾處,手臂還在流血,唾沫星子從嘴角噴出,近乎嘶吼的聲音随着腳步奮力向前。
“文醜,把你腦袋留下——”
高順與身邊數人合起了盾牌,一步之距,轟的撞了上去,手中撞在人身上,刀光交錯奮力朝前面的抵擋的人影砍殺,刀鋒與血肉交錯,鮮血飙射四濺,凄厲的慘叫聲中,殘肢斷臂不斷在抵擋中飛旋起來,慘叫的身體倒下來,被踩踏而過,轉眼之間,交鋒的聲音拔高到極緻,沖入人堆的一道道人影、戰馬猛烈的交錯拼殺。
萬人的陣列被攪動起來,高順擡盾擋下砍來的刀鋒,右手往前一捅,刀鋒紮進對方腹部攪動,一拉,撕開的肚子裏,腹腸帶着溫熱的氣體洶湧的湧出來,垂到地上。高順再一推盾,将搖晃的身體抵開,朝前方大吼:“奉先,殺文醜!!”
厮殺的前方,圍攻的人影來回跑動,火紅的戰馬遮遮掩掩的在人堆裏,馬背上的呂布揮舞方天畫戟不停的縱馬遊走,偶爾刺過一名軍中都尉,戟枝卡在對方胸腔内難以拔出,後者“呀啊啊啊——”歇斯底裏的怒吼,伸手死死将畫戟捏在手中,做出臨死的瘋狂。
厮殺沸騰中,馬蹄聲陡然從中間大旗下疾響而至,呂布餘光瞄了一眼,雙手捏緊轉動,猛的畫戟上嘶吼的身體挑了起來,朝那邊一揮,不再掙紮的屍體甩飛過去,此時數名西涼鐵騎正趕過來,側面撞上飛騎而來的冀州大将,闊鼻虎須的文醜一杆大槍揮舞,瞬間将逼近的騎兵打飛、刺落下馬,片刻間,屍體從天空砸下來,他撥馬怒吼一聲,龜陀大槍橫掃,将砸來的屍體掃去另一個方向,落進走動的人堆裏,轉過視線時,迎面畫戟直劈而下——
呯——
巨大的金鳴交擊之聲炸響耳膜,戟鋒壓在槍杆上,呂布哼了一聲,陡然擡戟,又是重重的一砸,對面,橫槍的雙臂猛的向内一縮,甲葉都在震抖,情急之下,腳跟連磕幾下馬腹,黑色駿馬通靈性般微微調轉了方向奔出,與對方拉開一段距離。
呂布微微皺眉,一戟撥開周圍湧來的冀州士卒,猛地一抖缰繩縱馬撞過兩道身影,徑直朝對方後背追了上去。文醜才稍騎馬跑出幾丈,聽到馬蹄聲逼近,猛的回身就是一刺,隻聽呯的脆響,槍尖直直抵在沾滿鮮血碎肉的畫戟上。
百花袍的身影一扭小枝,與大槍錯開,馬蹄踩踏地面狂奔而來。
“文醜!把你頭拿來——”
方天畫戟怒斬而下。
………
昏黃的天幕下,以戰場爲中心的遠方,兩匹快馬相距數裏從相同的方向疾馳趕來,分成兩道不同的路線去往東西兩個方向,西涼大旗下,徐榮正在還在調兵遣将,準備将失去陣型而混亂起來的顔良所部擊潰。
在不久之後,他收到了上月從邺城來的情報。
“袁紹知道後,恐怕會氣瘋的吧……嗯……他現在差不多也該知道了……李儒這計終于派上用場了。”他輕聲說了一句,眯起眼眺望對面隐約能看到的袁字帥旗,思索了一陣,長須下嘴角慢慢弧起笑意,招來傳令兵,低聲與對方交代幾句,随後拍拍肩膀:“記好了,一字不差,讓所有人大喊。”
“是!”
徐榮帶着笑容看着傳令兵遠去,轉過頭來:“傳令,中陣也壓上去。”
……
山坡上的潰勢已不可避免,厮殺的呐喊聲、金鳴交擊彙集成一片,寫有‘韓’字将旗的軍隊已經逼近過來,而在另一側戰場上,不足兩千人的隊伍在那處軍陣中撕扯出一道醒目的血線來。
距離‘文’字大旗十餘丈,一紅一黑兩匹戰馬兜轉糾纏,赤兔與黑色戰馬互相撕咬踢踹,上方的倆人揮舞長兵将密集的戰場掃出一塊兩三丈的空地來。
兩馬之間,兵器兇猛的碰撞,龜陀大槍簡單剛猛,大開大合揮、砸、刺、挑,空氣裏都能聽到呼嘯的風聲。對面,一杆方天畫戟直接架住在空中揮砸而下的槍頭,呂布手腕扭動,雙方兵器吱嘎發出摩擦聲響,黑色戰馬上面,文醜咬牙使勁捏住槍柄,不讓大槍被力道掙脫手心。
吱吱吱……
金屬摩擦聲持續了片刻,文醜陡然“啊——”的一聲,陡然抽回大槍,一勒缰繩,戰馬猛的轉身,後踢揚起蹬了過去,赤兔本就兇性燃起,也毫不示弱,擡起前蹄踹出,擊在對方肌腱上的皮肉,發出沉悶聲響。
畫戟也在同時帶着破風聲揮斬而下。
霎時,黑色的戰馬發出凄厲長嘶,戟尖劃過馬臀,帶出一片血肉,長長的深痕裏鮮血狂湧,文醜回頭一望,直接跳躍而下,戰馬奔跑兩步轟然墜倒地面濺起泥塵,落地的身影持着龜陀大槍踉跄走出幾步,呂布縱馬飛馳,畫戟一揮,照着他腦袋削去。
文醜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地一滾,那畫戟擦着他翻滾的身影過去,還是帶起了一條血線,肩甲嘭的掀了起來,頭上的鐵盔也滾落地上。文醜披頭散發狼狽的起來,前方,呂布打飛幾名士卒後,勒馬回轉過來,此時周圍親衛見狀飛撲上前,橫刀将其擋在身後。
火紅的戰馬,一身獸面吞頭甲的身影還是照直殺過來。
“将軍躲開——”
有親衛大吼着,數人組成槍陣迎着沖來的呂布撲上去,後面,文醜縱橫河北無敵,從未受過如此屈辱,拔起大槍與親衛沖向那可怕的一人一馬。
暮色裏,風徐徐吹過原野、山麓,東面的帥旗下,袁紹望着士兵洶湧沖下,怒氣已到達頂點,而文醜軍陣那裏,厮殺延綿徑直殺向将旗,那支不足兩千人的隊伍帶起的沖鋒還在不斷将鋒線朝裏面延伸,遠處那片驚人的打鬥,讓他明白武力已至巅峰的武将是到了什麽樣的程度。
然而,片刻後,有斥候帶着一名從邺城而來的信使到身前。
展開素帛看過上面的内容一瞬,渾身都在微微的顫抖,随後劇烈的抖動,身形在馬背上搖搖欲墜,周圍侍衛趕忙要過來攙扶,被他擺手制止,“走開!我還弱不到這般程度,繼續殺,不要管邺城,不要擴散消息,今日我就要讓這支西涼軍全死在這——”
幾乎嘶吼出來的話語時,右側軍陣中的打鬥連成一片,沖上去的冀州士兵一個個的被打飛、刺死,文醜“呀啊啊——”連連發出怒吼與揮舞的畫戟呯呯呯的擊打碰撞,槍影、戟影之間火花不停跳出,一名親兵想要偷襲被狂亂揮舞的畫戟的小枝挂穿了臉頰,文醜陡然大吼,矮身,雙臂捏着槍杆輪出一道巨大的半月,迅猛的朝對方戰馬前肢扇去。
挂翻那名士兵,呂布餘光中見到黑影橫揮過來,單手一提缰繩,赤兔嘶鳴一聲,人立而起,高高揚起了馬蹄,躲過下方掃來的大槍。
“想傷我愛馬!讨死——”
暴怒的聲音飄在風裏,馬蹄落下,高高揮起的畫戟擦過空氣,戟鋒幾乎是将呼嘯聲化作了虎嘯,下方,正矮身姿态的文醜連忙擡槍一擋,畫戟砍在槍柄上,一瞬間,向内彎曲,他整個身子被推坐到了地上,甲胄的葉片嘩的震響,身影保持着坐的姿态被硬生生推滑出一丈有餘,抵到一名親兵身前方才停下來。
“保護将軍!!”
周圍,有聲音大喊,無數的腳步踏過泥土沖上前方将雙臂發抖的文醜遮掩到了後方,槍陣、刀光推進過去時,赤兔亢奮的邁動馬蹄,威猛的身形持着畫戟微垂地面,發出豪邁的笑聲,而後轟的擡起。
“爾等放馬過來吧——”
然而,遠方隐約聲音響了起來。
“袁紹——”
“袁紹……”
昏黃的光幕裏,帥旗下,胸腔起伏的袁紹聽到了聲音,促馬走到前方邊緣,眯起了眼簾的一瞬,更多的聲音齊齊從遠方西涼軍中傳來。
“袁紹……邺城的消息收到了吧!”
密密麻麻、不同人的話語彙集成一道響起在天空,原本還在拼殺的一道道身影都怔了一下,袁紹一展披風,猛的拔出思召劍,揮了起來:“别中徐榮詭計……傳令前方,不許停下,繼續殺…….”
話語尚未來得及說完,無數的身影、無數的聲音混成一道聲音仿佛要震散天上的紅霞一般,響起原野上。
“四世三公袁本初……雄才大略據四州……勾結外族懷異心……逼死麴義在營中……且料丢了兒子賠了兵——”
“丢了兒子……”
“.……賠了兵!!!”
馬背上,袁紹“啊啊啊!”嘶啞的怒吼從牙縫裏擠出來,舉劍的手臂劇烈的顫抖起來,鐵青的臉漸漸漲紅,近上萬人的呐喊傳來的一瞬,微微張合雙唇許久,片刻後,終于張開了,一口鮮血陡然噴出來,血霧彌漫空中,暴怒的身形緩緩向後仰倒,翻落下馬。
周圍,許攸、郭圖沖過來,侍衛親兵慌忙的靠近,掐人中、大聲呼喊,忙做一團,有人飛奔去後方尋找醫匠,整個中軍混亂起來。
而戰場上也漸漸安靜下來,冀州軍裏,有人想到了自家将軍自刎那一幕,忽然哭了出來,将兵器丢在了腳下,“我家将軍……死的冤……我爲什麽還要爲袁本初賣命!!”
周圍也有與他相同的擦過眼眶,呯的将兵器丢下,拉着往日先登同袍離開了這邊,退出戰場。
收兵的金鳴着急的敲響在日暮裏,不久,夜色降了下來。
今天隻有一更,明天準備爆發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