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邺城。
天光漸斜,袁紹處理完事物乘車離開繁忙的府衙,回到府邸當中,路過三子的側院時,下意識的走了進去,朗詠典籍的聲音透過窗棂隐約的傳來,窗戶半開着,看到十四五歲的小兒子正坐在案桌後,細眉明眸,相貌俊朗有神,認真專注的模樣讓窗外站立了一陣的身影溫柔的笑了笑。
他并未進去打擾,隻是撫着颔下短須聽着兒子的讀書聲。
袁家四世三公,到的他這一代已經到達了最顯赫的巅峰,當然若是大漢繼續延承下去,或許袁家還會更長的路要走,但對于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再往後走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去年久不聯系的弟弟袁術陡然來信,說:“漢室已微,曹孟德不過挾天子的枭雄罷了,各州分裂互相攻伐,結果還不是由最後者得天下而登皇位,如今你已得四州之地,正是我袁家拿天下的基礎…….”
袁術的信若說沒有心動,自然不可能,早些時候他也讓下面的人爲自己稱帝尋找根據,但最終因其餘人的反對,暫時壓制在心頭,對于登上九五的心思也越發熾熱。
屋裏讀書的人乃是他第三子袁尚,面貌俊朗,性格上也與自己非常像,袁紹最喜他,若是将來能奪得天下,大抵是要交給他的。
不過,前不久……又得了一個兒子,四子袁買,當真是讓他袁家香火不斷啊。袁紹想着,又看了一眼屋裏的身影,然後退出了這裏。這段時間,北地動蕩,那頭白狼意欲攻打遼東,竟率先襲擊五阮關,意圖拖住自己,想想就覺得荒謬,如今他已擁衆數十萬,豈能還會親自前去迎戰一支偏軍。
在這半個月以來,邺城命令頻發,由張郃爲主将,麴義爲先鋒的三萬兵馬已經先去了五阮關禦敵,同時,也要不了多久,袁紹也将起程前往幽州,他要白狼的背後完美的捅上一刀!
走出側院,府中下人已經在不遠的地方等候,見他過來,飛快的跑上前去,低聲說道:“家主,軍師在前方等候。”末了,又補充是一句:“是許攸。”
袁紹點點頭,将對方揮退下去,帶着幾名侍衛轉身朝前院過去,若是換做旁人,大抵是不會見的,年輕時,這個許攸原本就與他、曹操交好,算作亦臣亦友,此時過來怕也是有重要的事談。
過去正廳那裏,天色已黑了,燃起的燈火之中,挂有巨大地圖的廳内,身影消瘦矮小,白面長須的許攸一身輕袍,坐在一盞燈柱的前面,斟酒自啄,見到袁紹進來,也不起身,隻是抖了抖袖口,拱手:“本初,攸入夜來訪,能讨一碗酒喝嗎?”
袁紹皺了皺眉,随後又笑起來,朝一名侍女招手:“再拿幾壺酒來。”說着,走到長案後,端正跪坐:“子遠,此時過來隻是爲讨酒?”
“自然不是。”
飲了一口酒水,許攸笑眯眯的望着首位上的身影,“本初準備悄然親征白狼背後,既然讓攸充作軍師,自然要爲主公排憂解難,防患于未然才行。”
爵輕輕放到桌面,袁紹擡起目光迎上對方的視線,他并不笨,自然聽出話裏的意思,沉聲道:“誰是患,我又該防誰?”
許攸擺了擺手,随後,一邊斟酒,一邊說起了另外的事:“北地白狼圖謀遼東,分東南兩路,南路雖是佯攻,但其來勢洶洶,主将又是西涼宿将徐榮,此人能耐肯定是有的,否則也不會被白狼派來,主公麾下諸位謀士都認爲此路兵馬不過拖延之計,難道白狼就這點狡詐麽?何況徐榮手裏還有整整三萬西涼勁卒,一個上午就攻下五阮關,攸覺得會不會又是白狼來的一出虛中有實之計?”
此時,長案後的袁紹聽完他說的話,捏着爵猶豫的放到嘴邊,眉頭更皺:“子遠的意思,他明攻遼東,實則将我引誘去幽州,讓徐榮突襲邺城?”話出口片刻,袁紹搖搖頭,一口将酒水飲盡,“不可能,更何況我已讓張郃、麴義帶兵過去,張郃非無能之将,縱然徐榮用兵厲害,但想要一夕之間打敗,除非白狼親自過來。”
話語停頓了一下,他回頭看一眼身後挂着的地圖,說道:“不日我也即将起程,眼下他們已經與徐榮接戰了,無論是否優勢,我都親自帶三軍攻破五阮關,重奪關隘,這樣身後就無憂了,就算白狼有心設計,也不攻自破了。”
許攸當即起身站出來,躬身拱手:“主公,旦夕之間敗亡不無可能。”
“子遠啊,我相信你的謀略,自然也是信任你的,隻是你說的這事太過虛妄,張郃麾下三萬兵馬,就算是三萬隻狗,也不至于一敗塗地。”
“攸非妄言,也不是質疑張将軍的能力。”許攸擡起頭,目光望向那張地圖,深吸一口氣:“……隻是軍中有難讓人心安的一個人,主公大概是忘了有人曾反韓馥之事。”
話并沒有明确的點出人名來,廳裏沉默了一陣,首位上四州之主袁紹睜開眼睛:“麴義乃我忠誠良将,若非有他,我又怎能有機會得冀州,何況此人極善用兵,此去五阮關拒敵,定不會讓我失望。”
下方,目光悄悄的望了眼袁紹,長須下,許攸嘴角隐隐勾勒出微笑,随即一閃而沒,低下了嗓音:“那……主公爲何從未重用他?”
不等袁紹答話,他上前小步,話語快速而出:“麴義此人,祖籍平原不假,可遷去涼州,也在那裏長大,說是涼州人也不爲過,感歎西涼無作爲才跑到冀州投到韓馥麾下,韓馥雖然乃是庸人一個,但終究不曾苛待于他,卻依舊反叛,此等劣性,其實主公心裏也有防範,隻是因他是有功之臣,才不想過于糾纏此事,但眼下攸要說的,主公不重用,那麴義并不是蠢貨,心中自然清楚明白,倘若他臨陣倒戈迎了徐榮入冀州,到時候投入公孫止那頭白狼麾下,這不就是旦夕之禍嗎?”
大廳内,袁紹嚯的一下站起身,盯着許攸看了半響,猛地揮手:“不要再說了,麴義乃是迎我入冀州首功之将,豈能殺了讓人寒心,有損我袁紹威名!”
他頓了頓,手緩緩放下,随後道:“派人去五阮關,将麴義招回即可……”
四月初,當持着袁紹命令的快騎出發的時候,北面,北上張郃、麴義已至五阮關三十多裏展開了厮殺,然後,第一波便碰上了一支豎着高字大旗的軍隊,雙方并未多話,直接以最大的力量撞了上去,猛烈的姿态殺到一起,血浪翻滾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