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掠過天空。
城外的戰場上獨行闖陣的呂布引起了震動,而下邳城内街道上,一衆身影踏着步履呼喊奔走,與腰間挎的刀碰撞聲彙集成一片,遇到巡視街頭的差役,陡然爆發出來的厮殺将整個街頭渲染的格外混亂,原本就惶恐的百姓、行人,尖叫着朝家中躲避。
厮殺的身影奔走突進,沖在最前方臉頰有刀疤的男子,揮舞着一把鐵刀席卷過去,數名差役沖來攔截,随後被湧過來的數十人擋下,其中一名與沖來的作亂者拼了一刀,回手防禦時,正好刀疤男人刀口劈至,吱嘎一聲,雙手握住刀柄全力一拉,那名差役直接被斬飛出去,在地面翻滾想要站起,男人捉刀沖到面前,抓住對方,刀柄呯的砸在腦門上,丢開昏厥的差役,揮刀一揚:“不要纏鬥,速跟我來,去呂府——”
零零散散的衙門差役被打倒在地,一衆身影已跑出數丈外的距離。去往的方向,拐過這條街道後,盡頭便是官衙,而後院則是呂府,從這邊過去不過一兩百丈。
相對于城内,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城外的戰事上,這支突然殺出來的數十人隊伍主要還是以呂府爲目标,至于街上偶爾遇見維持治安的衙門差役,他們大多還是采取迂回避開的方式,隻有到萬不得已,方才殺過去,畢竟一個府衙的差役數量還是不低的,捉拿匪人的武藝還是有,一旦驚動全城,追捕過來,區區數十人幾個照面就會被人打死。
腳步聲極快的踩過地面,那臉上有刀疤的男人回頭望了一眼這些緊張而紅眼的數十人,低沉警告:“不得亂殺人,管好自己的手——”旁人在那瞬間也是害怕那張猙獰的臉孔,下意識的點頭。
轉回頭,踏踏踏......走上石階的聲響中,提刀的身影叩響了呂府後院的後門,裏面響起輕微的聲響,随即一道還帶着些許稚嫩的嗓音在門後問道:“誰?”
“牽招!”
吱嘎一聲,後院門扇打開一條縫隙,露出少年小半張臉與臉上有傷疤的牽招對峙兩個呼吸,眸子轉了轉,掃過他身後的一衆人,“郝将軍的人?”
“都是将軍身邊親随。”牽招身後,有人提刀拱手。
主要是非常時期,又加上牽招面容給人一種猙獰,不受信任的威懾力,司馬懿方才開口詢問了一番,此時問過話後,門扇才完全打開放他們進來,牽招插刀歸鞘:“溫侯家眷可都還好?”
司馬懿縱容知道此人那日與貞姬走的近是另有原因,但心中大抵還是不舒服,口中喃喃說着:“還好。”走入屋檐下時,他突然又開口:“不過多了一個人。”
“誰?”牽招也停下腳步,握柄皺眉:“不好控制就殺掉——”
“是一個姓杜的婦人.....”司馬懿手提一杆畫戟繼續往前走,想了下那婦人來曆,說道:“她夫君好像被溫侯征調上了城頭,一夜未回,今日一大早就過來找師母哭訴,嗯,還帶着一個半大的孩子。”
牽招拔出半截的刀又插回去,“麻煩.....”的說了一句,已到了後院廊檐下,途中也未再說将婦人和孩子殺掉的話,周圍丫鬟仆人看到賊人進來一片混亂。
後院正廳那邊,作爲女主人的嚴氏帶着小玲绮與一名容貌端麗的婦人走出,緊抿雙唇望着過來的人,旁邊,呂玲绮瞪大眼睛,握起拳頭,已大喊起來:“快來人啊,府裏來了賊人!”那美貌婦人見到此景也吓得大驚失色,廳門左右兩側檐下已經有人沖了過來護衛,兩撥人頓時持刀對峙起來。
“都退開!”
嚴氏從護衛中走出,看着對面的牽招和司馬懿,搖頭:“仲達,你何時與公孫止的人......”話語說到一半停下,陡然想起蔡貞姬乃是白狼的妻妹,便是歎了一口氣,轉身就要退回護衛裏,那邊的少年持戟走出,低下頭拱手:“師母,懿隻是不想城破後,師母和玲绮遭到曹操欺辱,壞了溫侯名聲,畢竟此人好色,人盡皆知......在宛城就把自己兒子侄子的命都搭上了,相比那曹操,公孫都督無疑算得上是好去處。”
“望夫人能深明大義。”牽招直勾勾的看着呂玲绮旁邊那美貌婦人,眼中顔色翻滾,随後收回視線,向前一步拱手:“之前我用的是假名,我乃都督麾下将領牽招......而且,溫侯還是能與夫人和小姐團聚。”
走動的背影終于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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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城外,戰場上罡風呼嘯,兵器影影綽綽來回磕碰,曹營六将與呂布已打的飛沙走石,幾乎停不下來,原野上的細碎石子被兜轉的馬蹄波及,正飙射出去,落到城上、城下無數雙眼睛中,那是旁人難以插手的合攻,就算是放箭也會傷到自家人。
六人之中,論武藝那名持斧的将領算得高超,而拿虎頭刀、一杆大槍的許諸和夏侯惇的攻勢則最爲猛烈兇悍,與呂布接戰的次數也最多,其餘三人,如李典、樂進隻能從旁協助,不敢正面接下那杆霸道之極的方天畫戟,另外持弓的夏侯淵一直徘徊在走馬來回厮殺的戰團外側,尋機給呂布來上一箭。
赤兔馬與其主人發狂般的奔走、揮戟,呯的交擊一瞬,錯開持斧的身影,旁邊夏侯惇搶攻而來,呂布手中畫戟小耳扣住槍頭,反手又是拔劍劈斬而去。
許諸此時大喝一聲,徒步狂奔撲來,彪壯的身軀攜着氣勢,躍起,刀光一綻,猛的将斬去夏侯惇的寶劍劈偏,呂布“滾!”的一聲暴喝,一扯缰繩,腳跟輕磕馬腹,赤兔馬轟然轉身擡起後肢,一蹄踹在對方回擋的虎頭刀身上,将人踢的後滾出去。
另一頭,李典、樂進倆人徑直撲上來,呂布手中一抖,将獨目夏侯的鐵槍從小耳中放開時,兩把鐵槍便是猛然刺過這邊,幾人轉眼戰成一起,以一敵三,百花袍、獸吞頭連環铠的身影被圍在中間,狂舞畫戟相迎,狂風暴雨般的兵器磕碰擊打,周圍全是乒乒乓乓的聲響,火花飛速的在四人手中兵器上閃爍,赤兔在身下暴躁的伸嘴去撕咬對方的馬匹,除了兵器擊打,戰馬的悲鳴也夾雜在其中。
“人中呂布,馬中赤兔......當真神勇。”曹操在馬背上坐直了身子,随即擡起手:“擂鼓,給六将壯聲勢。”
咚咚咚咚......鼓槌再次密集的敲在戰鼓上,從地上起來的許諸揮刀再次猛撲上去,呂布調轉馬頭避開劈下的刀光,将他攻勢稍的一遲滞,樂進鐵槍朝着面門就戳了過來,‘叮’的一聲,戟尾擋下槍頭,反手一把抓過,畫戟橫擺将對方掃下馬背時。對面的夏侯惇大槍一揮,帶着劇烈的呼嘯聲砸下來,呂布勒馬再次轉過方向,順手把奪來的鐵槍以最猛的力道投擲出去。
呼呼呼……雙唇張合,那是輕微的喘息聲。
下一秒,揮舞畫戟再度扛下夏侯惇的攻勢,而近處的李典咬牙奮力打飛呼嘯而來的鐵槍,還未擺出攻擊,那邊畫戟偏斜陡然從獨目身影的槍下折轉方向擦着對方槍頭過去,一瞬間擊在他鐵槍上,槍杆彎曲壓到了胸口,轟的一下,整個人尚未明白過來,就已掉下戰馬。
就在這幾個呼吸之間,另一道身影騎馬狂奔而至,雙刃斧陡然發力如電般搶攻,呂布拼過一記虎頭刀,倉促拉開距離,飛快跑動起來,而徐晃已經從後方沖至,斧鋒便是唰的斬下擊空,落到地面,将泥土砸的裂開飛濺。
“呂布已是精疲力竭,别讓他跑了——”
夏侯惇怒瞪獨眼,策馬揮舞大槍追上,同一時刻,前方狂奔的身影勒馬陡然一停,破了口子的披風揚起來,如匹練般響動,有什麽東西直飛而出,呼嘯着朝追趕的夏侯惇釘去,呯的脆響,緊接一聲慘叫,一柄鐵劍輕磕在槍柄偏斜翻飛,又轉去刺在了肩甲上,翻飛的力道直接将肩甲挑飛,挖出一小塊血肉下來,血流如注。
慘叫聲中,呂布勒轉馬頭照着他沖殺,負傷的獨目身形聽到畫戟擦過空氣的顫抖,由小變大,陡然化作呼嘯,血光濺起,戰馬的頭顱爆開,夏侯惇低伏着身子從墜落的馬背翻滾而下,高大的身影立刻縱馬欺近直撲他後背。
“休要傷我兄長——”
畫戟就要劈下,一聲暴喝聲響起,奔馳在側的夏侯淵急速挽弓,飛快的射出一箭,呂布持戟回轉将飛來的箭矢斬斷,右側,馬蹄聲瘋狂的響了起來,雙刃巨斧拖過地面劃出一道長長的深痕,徐晃穩住斧柄,口中“啊啊——”的暴喝,由下而上倒劈,金鐵交鳴炸開,碰撞止住了沖勢,巨斧劈、砍、剁、抹、砸、摟、截……舞動起來顯得粗犷、豪壯,隐隐有了壓着對方在打的趨勢。
倆人幾乎是飛快的碰撞兵器,馬匹貼近也在互相撕咬,夏侯淵目光至始至終鎖定在赤兔馬上的身影,第二箭搭上弓弦,繃到了極緻,看準機會猛然撒勾住弓弦的手指,黑影嗖的一聲飛過去。
捉對厮殺中,破空聲過來。
“雕蟲小技——”
驚鴻之間,呂布陡然怒吼,斧鋒招式用老,垂下的瞬間,畫戟猛然往下一刺,戟尖連着耳戟将斧柄轟的插進地面,下一秒,整個人翻弓抽箭向馬背一倒,射來的箭矢飛過,他貼着馬背挽起弓弦。
弦音繃響的瞬間,仰身而起,将弓朝拔斧的徐晃砸去,後者揮手打開的同時,夏侯淵手中長弓正挽起第三箭,陡然間,他瞳孔一縮,下意識的用手中長弓格擋,呯的一聲,弓身爆開成兩段,身體也跟着一僵,随後顫抖起來,一支箭矢此時穿透了鎖骨附近的甲胄,紮進了肉裏。
作爲六将當中武藝較高一些的徐晃已經在招式被克制,當對方拔出方天畫戟,他才堪堪收回自己的兵器,再次沖上去時,呂布勒轉馬頭朝前方奔跑起來。
他正要追趕,轟隆隆的巨大馬蹄聲對面轟鳴而來。
微風綿柔,大量的騎兵朝這邊發起了沖鋒,所有人的視線之中,就連曹操都在馬背上伸長了脖子,“難有幸理了……”浩浩蕩蕩推過來的騎兵拉起的鋒線左右延伸開,無數馬蹄奔騰的踩踏聲猶如雷霆過境。
“呂布,我乃北地上将潘鳳——”
膀大腰圓的身影頂着牛角盔,一邊擡起巨斧,一邊用手扶了扶歪斜的頭盔,沖迎面而來的獨騎咆哮:“特來取你首級!!”
駭人的聲勢倒讓追趕的徐晃,乃至他附近彙合過來的其餘五名猛将有些吃驚,想不到公孫止麾下除了一個叫典韋的猛漢外,這個并不出衆的将領竟還有獨面呂布的勇力。
鐵騎呼嘯而至。
“呀啊啊啊啊——”
潘鳳歇斯底裏的咆哮着掙紅了臉,露出森然的氣息,高舉着巨斧迎着呂布就沖了過去,距離縮短幾乎爲零,呂布皺眉盯着這人,手捏緊橫戟的一瞬,時間就像放慢了一般,鋒芒交錯的半個呼吸間,高舉巨斧的身形,陡然一勒缰繩,馬身微微拉開距離,擦過碰撞的範圍,“啊啊啊——”的怒吼着奔去了前方,動如脫兔。
徐晃、夏侯惇等人微微張開嘴,難以合上,軍陣中的公孫止撇過去臉,就連李恪一巴掌蓋在臉上,覺得丢人……大旗下,緊繃着臉的曹操陡然笑了起來,指着還在奔行的潘鳳身影,“想不到公孫麾下還有如此妙人,當要過來才是,征伐之中,倒不會顯得氣悶了。”
然而,片刻之後,第一聲碰撞響起時,衆人回過神來,視野之中,那道火紅的身影猶如逆遊在浩蕩江水中的魚兒起起伏伏,巨大的洪流中,兵器交擊、戰馬的碰撞聲不斷的傳來這邊。
“呂布!可識得典韋——”一聲暴喝如雷的嗓音在奔流的騎陣裏炸響,巨大的金鐵交鳴中,外面的人隻能隐隐約約看到狂奔沖刺的呂布停了下來,不久之後一聲悲鳴。
唏律律——
那是赤兔馬的聲音,像是倒下了。遮遮掩掩的騎兵奔流裏,依稀還能看到那火紅色的身形在躲避戰馬的沖撞、長槍的揮刺,劇烈的聲音猶如虎嘯,震響在這片天地下。
“此一戰,讓天下人記住呂布,足矣——”
槍鋒刺進身體,人們遠離的視線裏,那道仿佛不可戰勝的身影被數名騎兵穿刺舉過了高空,發髻淩亂披散與猩紅的披風頹敗的垂下來,那片紅色依舊顯得鮮豔,然後重重的抛下,無數的馬蹄從屍體上踐踏而過……
關羽、張飛望過一眼,閉上眼睛歎了一口氣。劉備一動不動,臉上依舊面無表情,保持着端正的姿态,直直看着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久之後,染血的金冠呈到了曹操面前,沉默了許久,深吸了一口氣,嗓音沙啞微沉:“.……派人去城裏勸降吧。”
高坡上,公孫止勒馬轉身離開,緩緩回到後方的行營,嘴角慢慢勾了起來。
“終于結束了。”
.......
自下邳北面城門,一輛馬車與數人護衛着沿着軌迹,迂回後方,去往寫有‘公孫’二字的大營,車轅碾過坑坑窪窪的路面,車廂搖晃,裏面趴在婦人懷裏小人兒仰起臉,“娘,我們會見到爹爹嗎?”
“會的。”
嚴氏笑了一下,攬過女兒的臉,輕柔的貼上去,說道:“你爹就在那邊等着我們,玲绮,我們要回北方了,要回家了。”
二合一,算是這卷的終章,不過劇情并沒有完,但也是下一卷開章的事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