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在這院中的心腹,趕緊迎上來。
“将軍。”
“他怎樣了?”
“吃的,睡的好,坐進來就換了身新衣裳。”
“嗯,你們在外面等候。”
擺設精緻的房間裏,幾案上擺滿了菜肴,一道身着黑色長袍外罩單衣的男人正大口大口吃菜喝酒,聽到腳步聲進來,擡了一下頭,露出從眼角到臉頰長長的傷疤。郝萌在吃飯的身形面前坐下,伸手取過杯盞滿上。
“公孫都督,縱橫北地,憑一兩百人到如今兵強馬壯,又能與坐擁兖、豫的曹司空交好,當真是難得的英雄,尤其是都督年齡不過三十,而漢室微弱,将來這天下……哈哈……失言失言……”
牽招拿着筷子,舉在半空:“看來郝将軍心裏已經明白我之前說的話了。”
“已明白了。”郝萌将酒水遞過去,“溫侯雖說待我有恩,但當牛做馬這麽多年,該還的也還了,飛将之名說起來厲害,可說到底還不如公孫都督和曹司空,與其辛苦半輩子最後落的個慘死,萌肯定是不願意的,自然不會選擇坐以待斃。”
牽招咀嚼着口中食物,擡頭望着他:“又怎知你不是詐降來套我?”
“這位壯士!”郝萌手指一根根的卷曲起來,身子激動的前傾,語氣變得激動:“我知你是公孫都督麾下将士,隻需回去告訴都督,萌願獻出城門爲晉身之功,隻求将來也能封妻蔭子,光耀門楣。”
這邊,牽招接過他酒水,想了想:“看郝将軍如此急切,難道溫侯在外面戰敗了?”
“不瞞壯士,溫侯中了圍點打援之計,過葛峄山時,後隊臧霸、高順隊伍被都督伏擊,降的降,死的死,隻剩數千騎兵回城,如今曹司空與都督近七萬大軍逼近下邳,溫侯還在發着脾氣,我便以知敗亡是早晚的事了。”
郝萌語氣低沉,目光已是轉爲暗色,跟随呂布多年,終究還是一事無成,今日再見他當衆發怒,心裏已覺得非成事之人,思緒般複雜堵在心頭,他忍不住歎了口氣,端起酒灌了一口,“做這背主之事,誰也不想,可厄事臨頭,又難免不想保住家中妻兒老小,溫侯新敗,軍無戰心,就算守幾天,又有何用?!”
“那将軍想何時動手?”
“待都督和曹司空攻打下邳時,不過光我一人恐不能成事,容萌再尋人一起,否則溫侯一騎一戟,我等還未打開城門,就已身首異處。”
天際,雷聲轟的滾過屋頂上方,牽招起身走到打開的窗戶前,望着閃爍青白電光的天空:“将軍有棄暗投明之心,我又怎能拒絕,此事大有可爲的地方,眼下都督與司空尚未過來,還有許多空暇時間來做這件事,一旦事成,我保你入官身。”
“郝萌在此先謝過壯士承諾。”
郝萌也起身過去背後,拱手:“不過,事成之後,請都督放過溫侯家眷,這是萌唯一的要求。”
“我家都督,又豈會對婦孺下手?”牽招站在窗前轉過身來,臉側的傷疤笑起來,顯得猙獰可怖,“将軍大可安心就是。”
雷聲滾過天際,将人的聲音遮掩的下去。
四月二十五這天夜晚,城外西面五十裏,延綿數裏的軍營已落下,大量的人影來往與附近山麓之間,轅車拖着木材駛進側面的營寨,鋸木頭的響聲連成了一片,打造器械的聲音不時傳去附近接連的軍營。
中軍大帳内,将領的數量稀少,此時大多已散去,隻剩下曹操和公孫止倆人坐在帳裏慢飲溫酒,随意聊着話題,偶爾會說到此間戰事上。
他們一路西來,并不是一味的行軍,其中派出部分兵馬掃蕩徐州周圍城池,夏侯淵善奔襲,領了五千兵馬南下取夏丘封鎖那一片區域,防止呂布被逼急南下投袁術,同時也防止袁術揮兵北上救援徐州,而北面,曹洪取鄫國,攔下北面以防可能逃回去的臧霸領兵再來。
做好這一切方才是攻取下邳的第一步,爲的就是将呂布死死的釘在下邳城,隻要拿下這頭猛虎,徐州其餘城池便不用再攻打,已是落入二人手中了。第二步,臨近下邳城時,便是開始讓将作營打造攻城的器械,這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呂布不會坐以待斃,斥候來報下邳附近幾座縣城有抽兵過去的痕迹,公孫覺得要不要用騎兵去攔截他們?畢竟攻城傷亡巨大,若是讓呂布多了士卒守城,對我們反而不利。”
公孫止點點頭,實際上他也有過這樣的想法,隻是下邳一帶河流密集,尤其沂、泗這樣大河,又是到了夏天多雨季節,道路泥濘不說,河水暴漲,這讓他麾下騎兵難以縱橫。
“司空說的有理,但眼下多雨水,下邳周圍河流縱橫交織,騎兵反而會變得累贅,縱然劫殺一批呂布援兵,但對于攻城也是于事無補。如今呂布身邊士卒并不多了,四門皆要守,真要分擔下來,也是不多,到時佯攻三門,主攻一門,半日就破。”
曹操滿飲一口酒,撫須笑起來,擺擺手:“公孫領騎兵有道,卻少有攻城,此事還是我來吧,公孫到時就替我防好呂布麾下那支并州鐵騎。”
同一片夜空下,下邳城内,有人猶豫了數日終究還是将那疊好的素帛取在了手裏,輕輕的打開,坐到燈火下,上面的血迹早已幹涸,呈暗紅。
外面雷聲響起來,大雨嘩嘩拍打着窗戶。
“予奉先書。
久别思念,楊已離去上黨,入公孫刺史麾下已有兩月,雲中郡兵戈事起,楊不忍家鄉遭此厄難,念同爲漢人、念故土父老,便自告奮勇而來,勸降雲中避免一場同室操戈,然每每想起中原各地混亂不止,楊總是希望各路諸侯能有此共識,奉先奔波于南方,希望也有此念……”
這是用墨寫的字迹,開首也是文绉绉的,呂布并不喜歡這樣的方式,然而這一次,他耐心的看過上面,一個個字過去,顔色漸漸成了血的暗紅。
搖曳的光芒裏,魁梧的身形微微的顫抖起來,虎目含有了淚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