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軍大營篝火漸息,除了值夜的士卒,大部分人已經鑽入帳篷休息,營外大量的崗哨加強了人手,火把光裏快馬奔行而來,穿行過一道道卡關進入營中。
另一邊,張勳一直都在輾轉反側,并未真正的睡下,陡然聽到外面馬鳴長嘶的聲響,連忙起身披衣走了出去,“怎的回來了,陳蘭那邊可有通知到?”
“啓禀主将,屬下過去時,糧秣大營已被敵人偷襲,正燃起大火,陳将軍正在組織士卒抵抗。”
“是何人?”
“不知,不過隻見一面繪有一頭狼的大旗。”
“是他……”
張勳聲音倒也沉穩,隻是眼神裏閃過驚恐,全軍糧草一旦被火給燒沒了,這仗已經不用打了。旋即,他迅速集合麾下的親兵,将正在休息的士卒從帳篷内趕出來集結完畢,中途也不停頓,直接殺了出去,去救援糧秣大營。
對于這個時候,隻能争分奪秒。
然而,另一邊,來犯敵人已經殺穿了整個下城父的原野,浩浩蕩蕩,延綿鋪開的騎兵推開了濃霧,也不管前面到底有沒有敵人,都以高速、兇野的姿态推了過去。
設卡路哨,舉着火把值夜的士卒聽到動靜,數百名刀盾兵上前列陣,一名都尉吐出一口氣來,拔刀嘶吼:“禦敵——”的同時,大地都在顫抖,視野之間的濃霧在卷動扭曲,然後……沖散開!
一匹……兩匹……十匹……百匹戰馬沖出濃霧,鐵甲上的葉片嘩嘩的震抖,身形魁梧壯碩,燕颔虎須的身影,揮舞一杆粗長的蛇矛當先沖上前,聲若巨雷:“殺——”周圍無數道瘋狂突進的騎兵沖來,薄薄的一層防線簡單的被撞開。
蛇矛轟然下墜,硬生生将一名盾兵連人帶盾抵飛,那名都尉無聲的張了張嘴:“這麽多……”
然後又是一聲:“跑啊!”
他帶着身邊僅有的數十人轉身就跑,平素裏他們并不是不能打,然而對面那轟隆隆的馬蹄聲告訴他,就算把命搭在這裏也是無濟于事,何況對方如猛虎下山般推過來,根本沒有可能擋住,當調轉馬頭狂奔出幾步,後方整個陣型也在瞬間都被巨浪吞沒,連一點浪花也未翻起。
張飛連殺數人後,奔馳中這才想起這裏的敵将,側頭搜索,對方連帶身邊的數人已被浪潮吞噬,被踩在馬蹄下,血肉模糊了。
“痛快痛快!這才叫打仗,哈哈哈——”黑漢笑着吼叫,随後朝沖上來的潘鳳:“前面還沒有活着的袁将?”
沒撈到一個人的潘無雙,指了指前方:“路上還有,一起過去!”
遠處駐防的其他哨崗卡關,注意到了這裏的厮殺,連忙彙集朝趕過來,然而在他們趕來之前,海浪般鋪開滾動的騎兵方陣已經朝他們席卷而來,以驚人的速度一一将這些趕來增援的隊伍挨個擊破,從人的身體上碾過去,大片大片的屍體留在了濃霧裏……
不斷有響箭升上夜空,将警訊傳遞後方時,得到警告消息的卡關已是晚了一些,但依然有逃脫的快馬往回傳遞訊息,但也并不完善準确。
下半夜接近第二天淩晨,出寨趕去增援的袁術軍主将張勳在野外接到第一份由二十裏外傳來的情報,那時,第一道關卡已經被突破,數百人悉數陣亡,敵方均是騎兵,不依不饒沒有停頓的速度還在蔓延過來。
看完情報裏的内容,原本還有疑惑的思緒終于定下來,已經确定是來自北地以馬賊起家的公孫止,隻是戰報當中,因爲霧氣太大,上面并未清楚的描述對方到底有多少人,就連大概的估數也沒有。
不久,更多的情報接踵而至。
濄水哨崗遭遇襲擊,敵人突破!垂瀾河口接敵,己方潰敗!陳蘭殘部被追擊三裏,已覆滅……一份份戰報如雪花紛飛一片片的落到張勳手中,三四個時辰内,下城父以南三十多裏的距離,設置的八九道用來保障後勤供給的關卡崗哨,一路接着一路的被突破碾滅,
張勳看着重疊在手掌上的幾分軍報,一道道簡單的字迹讓他感到心驚肉跳,身邊跟随的将領更是轟然炸開鍋,若是按地圖上來标注,對方是呈一條直線,正朝他們直撲而來。
“霧這麽大,對方簡直就是瘋子……”
“怕什麽,我們手中尚有三萬餘人。”
“立即擺開陣勢攔截他們!”
身後衆将你一言我一語的在說,然而對方這種騎兵奇襲完全就是針對他們大多都是步卒,尤其身處原野上,對方的優勢尤爲明顯,不管自己這方如何應對,公孫止的騎兵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如今……隻能打,傳令全軍擺開陣列!”張勳思慮片刻,下達了作戰的命令。
無論如何,作爲主将,他都沒有理由退縮。
無數的火把在霧裏搖曳,驅散了大片的濃霧,周圍視野變得開闊了一點,三萬餘袁軍大抵已是傾巢而出,原野上與大規模騎兵對陣,守着營寨的意義已經不大了,軍陣開始在腳下變動,持着盾牌的步卒上前立下了大盾,長槍密密麻麻架了起來。
濃霧的對面,馬蹄聲開始出現了……
同一時刻,這片原野的南面,一路摧枯拉朽而來的鐵騎,已距離不足兩裏,打頭的是曹操麾下由曹純統領的虎豹騎,一路過來遇到的崗哨路障幾乎都在他們鐵蹄下化作碎片,而左右兩側,是夏侯惇的兩千輕騎,及閻柔、潘鳳的黑山騎,一個晝夜間殺過三十裏地,附近遇到不明狀況的袁術兵馬朝他們猛撲過來,片刻間就被沖的潰散,屍體一路鋪了二十多裏,僥幸逃生的潰兵鑽入荒野,已不敢再回來。
“你說張勳會不會感到驚訝?”
某一刻,飄蕩的白狼大纛下,公孫止視線從虛影地圖上收回,奔馳的隊伍中,舉起了手臂,開口:“傳令虎豹迎面沖陣,夏侯惇、閻柔左右迂回包抄……”
白茫茫的一片裏,他騎在戰馬上,好像看穿了白霧,望着前方,落下的手臂指了過去:“.……然後,踩死他們。”
狼喉吹響。
原本并非最高速度的方陣,陡然間馬蹄聲在大地炸開,“哈哈哈,爽快!爽快!我們殺——”張飛的笑聲在大霧裏響亮傳來,周圍虎豹騎随着他的聲音,發出無數歇斯底裏的呐喊,猶如狂怒的海潮沖破霧氣,朝後面斑斑點點的火光撞了過去。
“果然是一個瘋子!”
在這樣有準備的步兵方陣裏,就還敢這樣沖擊,張勳雖然有着之前的擔憂,但當對方竟這樣的沖過來,心裏忍不住有些小得意:“愚蠢。”
對面的馬蹄越來越快,他在後方揮舞令旗,前陣的盾兵蹲下馬步,死死抵住了盾牌,槍林密密麻麻斜上架起,呈防禦姿态的步卒瞪紅了雙眼,喘着粗氣,呲牙欲裂的等待死亡的降臨。
一箭之地——
轟轟轟轟……高速奔行的戰馬投入了張勳軍隊的懷抱,下一秒,他在戰馬背上坐直,伸長了脖子,叫出聲:“不對!爲何才這點人!”然而,他意識到情況不同時,本陣兩翼,同樣傳來了血肉破碎的聲響。
一炷香的時間,這支三萬人步卒居多的隊伍,猶如龐大的山體被硬生生鑿的崩了,三面合圍的騎兵如同牛犁在人堆裏翻起一道道的血痕,屍體和鮮血不斷的推開兩側,後方的士兵在霧氣裏看不見前方狀況,而處于殺戮的中央,潰兵不斷的向周圍逃亡,相互擁擠打亂了整個陣型。
張勳在馬背上咬牙,渾身微微的顫抖,騎兵正以瘋狂沖殺的姿态從三個方向朝中央鑿過來,阻礙他們的士兵呐喊、慘叫着一片一片的被推擠、砍殺的倒下。
在這個淩晨,潰敗如山來的突然,整個人都感覺天旋地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