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後,氣溫逐漸暖和,沉寂了一個冬天的上谷郡變得忙碌,開春後來來往往的商隊、城外拔地而起的工坊彌漫着繁榮的喧鬧。從府衙出來,東方勝望了望尚早的天光,緊了緊外罩的狐裘走進馬車朝城外駛去,中途又停下,接了李儒進車廂,後者看到車内放置着小爐,有些溫熱,細長的眉毛微微皺起。
“……區區有些怕寒。”獨臂的儒生笑着向他解釋,伸手将小爐提到腳邊,“文優兄就不要向首領說起了,如今正是多事的時候,切莫讓首領分心才是。”
李儒抿嘴不去看他,轉向窗外:“你這病拖太長……身子會遭罪的,往後想要痊愈都難了……”
對面,身影隻是微笑,搖了搖頭。
外面鞭子抽響,車轅緩緩滾動,輕微的颠簸中,他将視線收回,盯着一臉平常表情的青年,歎口氣:“……算算時間,主公估計快要回來了,随後就會征伐代郡、雲中等地,震駭遼東鮮卑、烏桓,眼下袁紹又滋擾雁門、居庸,諸事堆積,都需要你,往後若是霸業有成,而你卻垮了……值得嗎?”
“應該……是值得了吧……”東方勝烤着火爐,輕聲呢喃。
馬車行駛的軌迹離開了城池,北面近郊便是黑山軍營之一,路過的官道上兩邊的商販、農人推着小車說笑着從旁過去,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不久之後,馬車駛離官道,走向另一條有騎兵巡邏的道路來到矗立丘陵下的軍營,在轅門停下,二人并肩徑直前行,途中見到軍中不少熟人,與他們打招呼。
“主公還有多久抵達?”李儒問過迎面而來身影,此人姓田名楷,名義上做過一任青州刺史,隻是還未上任,白馬将軍就兵敗撤向易京,最後随着公孫止一起轉移到了上谷郡,眼下尚未做出更好的安排,隻得留在軍營。
田楷站定拱手:“半個時辰前就有消息過來,已不足五十裏。”
“我們去營帳等候。”東方勝與二人說了一句,便一起朝帥帳過去,那邊早已有諸将等候在那裏,大部分都是當初右北平公孫瓒的班底,其中較爲年輕的将領,搓着手來回走動,一旁的公孫越則叮囑他切勿心急。
兩名文士走近過來,雖然兩方屬文武兩道,但處一個陣營下,摩擦不是沒有,終究還是融洽,兩邊見禮一番,在帳口說說笑笑幾句時,隻聽公孫續驚喜喊出聲:“兄長回來了!”
外面響起一連串馬蹄轟鳴的響動,轅門在士卒手中完全打開,長龍似的馬隊徑直進來去往另一側的營地,中間有七八匹戰馬分離出朝着帥帳過來,快要接近時,黑色大馬上,缰繩緊勒,披着狐裘着甲的身影下了馬背,身後,一衆跟随出征的将領也下馬大步而來。
大帳前面,大大小小的軍中一衆幽燕将領迎上去,齊齊拱手,呼聲音:“末将,拜見主公——”
“随我入帳。”
走過來的高大身影,揮手讓衆人免禮,龍庭虎步從衆将中間穿過去,走入大帳的片刻間,華雄進來、高升進來、東方勝進來,李儒、閻柔、牽招、典韋、公孫越、公孫續、鄒丹……等等的将領、頭領,也陸續的進來,依次分開兩側。
公孫止走過羊毛毯将狐裘解下丢給李恪,轉身大馬金刀的在斑斓虎皮大椅上坐下來。下方,衆将齊齊落座,便是轟的響了一聲,氣氛陡然肅殺森嚴起來。
………
天光延綿開去,軍都山林蔭輕撫在風裏,鷹唳自山巅傳來。
茂密枝繁的林隙下,斑斑駁駁間,名爲‘玉獅子’的戰馬奔馳而過,白色甲胄的身影挽弓,射入林間,有呯的一聲響起,箭矢斷成兩段灑落地上,人影借着樹木倉惶飛奔躲避身後的騎士,某一刻,樹林裏有持着一柄長刀的身形狂奔,跨步、躍起對着倉惶奔逃的人兇戾的斬下——
………
營帳内,刀槍劍戟肅殺持續。
“上黨郡已下,于毒留在那邊擔任太守,看守太行山。雁門關修築有徐榮,他是沙場宿将,高幹與他相比還差的遠,所以這一路不用放在心上,居庸那裏,聽說是一個劉孚的袁将在滋擾?你們知道他本事如何?”
話語落下後,他視線第一時間落在右側的李儒身上,看着對方神色,後者起身拱手:“回主公,那人是袁紹妻弟,雖說襲擾居庸的敵人看上去多,但大多都是幽州降卒,軍心不穩,據甄家送來的消息,那劉孚不過攀拉關系之徒,能力平庸。”
公孫止看了看膝蓋前方長案上的布絹皺了皺眉,随後取過匕首将劃去了某個人的名字:“借刀殺人……袁紹在抓緊時間休養生息,卻讓這麽一個人來滋擾,看來是打算把他送來讓我殺的。這一路暫且不管。”
匕首丢開,他目光掃過帳中衆人,手指敲在扶手上:“……剩下的就好辦了,潘鳳那裏必然要救,代郡、雲中要打下來,這是戰略不能更改。”
“衆将聽令!”
一道道身影自席位上轟的站起,目光望着最中間首位的身影,齊聲拱手:“在。”
“華雄、高升爲一路,掠代郡;公孫越、鄒丹爲第二路拔定壤;牽招爲第三路,取雲中,另将張楊帶上,他是雲中人,熟悉那邊地勢,能平和收複最好不過。其餘各将随我去遼東,先将潘鳳、曹昂救下,折道南下漁陽從後面突襲袁軍!”
…………
呯——
金鐵交擊的巨響,驚人的火花與鐵屑四濺開。
“你跑不了——”
被劈過一刀的身影在落葉上飛滾出去,随後,起身“啊!”的一聲朝山下立有袁字大旗的營寨疾奔,然而後方落葉在馬蹄濺起來,閃爍銀芒的槍尖在林隙裏斑駁的劃過軌迹,林野将盡,視線開闊的一瞬。
槍身探出,帶起鳳鳴。
前方狂奔的袁軍斥候轉身橫刀向後猛斬,疾馳的騎士逼近,高舉的雙臂還未來得及揮下,槍頭刺穿了身體,探出後脊,戰馬沖過了屍體,槍杆一甩,馬蹄停在林子外面凸起的岩石上的同時,袁軍斥候的屍體被巨力甩出,嘭的一聲,砸在樹杆上,震的落葉簌簌的往下掉。
斷石上駐馬的身影目光直直注視下方旌旗獵獵,密密麻麻人影在走動的巨大營地,身後,夏侯蘭拖着長刀迅速靠近,看了一眼遠方山腳下的軍營,扭頭望向旁邊的騎士。
“他們是一支軍隊,你殺不了劉孚……”
燦爛的天光裏,趙雲咧開嘴角,冷漠的眸子掃過對方的臉:“……像狼一樣等待機會。”
………
公孫止滿意衆人的态度,點了點頭:“你們想必也知道朝廷的認命下來了,回城的途中我一直在想爲什麽不是上表裏的兩郡太守、破虜将軍這樣的官職,反而給予一個幽州刺史、護匈奴中郎将的任命,因爲長安裏有人想要我的命,領了幽州刺史的位置,袁紹就不會放過我,所以諸位,接下來的數年裏,我們必須在某一方面要比袁紹強,而這方面……壓服遼東鮮卑和烏桓,讓他們限制戰馬送出給冀州……而後才是我們用自己的優勢去擊對方的短處。”
匕首自手中呯的将那張布絹釘在長案。
公孫止站起來,他目光閃出嗜血,張開雙臂:“我們是什麽——”
“狼群!”
十多道聲音齊吼,大帳爲之震動。
站在首位上的‘白狼’舔舐着猩紅的雙唇,嗓音渾厚嘶啞:“出征——”
這一天,軍營躁動,響起延綿的狼嗥,碧藍的天空,雲卷過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