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帶着軍隊倉促間撤走,整個公孫内部大小各層将領都有猜測,部分人認爲乃是冬季到了,對方自然不會繼續在這種季節裏用兵,但易京處于外界消息封閉的氛圍,少部分猜測袁紹退兵很有可能是因爲後方遇襲,有人上言請求發兵趁勢追擊。
呈上去的言辭,猶如塘石沉底。
相對兵事上的糾結,更多的人更在意的是接下來的何去何從,袁紹雖然退兵,但保不準來年開春又打過來,死守易京這座孤城并非長久之計,北方的交通道路被劉虞舊部切斷,上萬人的隊伍要想通過殊爲不易,加上渤海太守公孫範這個外援的死去,就算停戰後的局勢依舊處于一片緊張中。
整個情況着實讓人無法樂觀下來。
此時,公孫瓒一直躲在府衙内堂,每日飲酒大醉,唯有公孫越、關靖等少數幾人能夠見到他,外面人心惶惶下,不少人登門拜訪這幾人傳達軍中的不安,公孫越等人也試圖安慰、勸導這位主公,當然效果沒有意料中的那般好。
“大兄,我知你殺二兄乃逼不得已.......可眼下軍心不穩.......實在是太過敏感,早幾日軍中各層将領都有意思送過來......大兄每日飲酒,一言不發,軍隊那邊,總該發出一些聲音,好寬慰将士們的心啊。”
“......軍心......呵呵呵,三弟呐......爲兄不全是因爲二弟的死消沉如此,而是.....說來你也不懂。”公孫瓒伏在長案上,拿着酒壺擺了擺,向後靠了一個舒适的姿勢:“眼下就這樣吧,你們好生去營中安撫将士......”
說話間,那邊腳步猛的跨過去,公孫越一把揪住向後仰靠的身影提起來,嘶吼:“我是不懂!可我懂你不出去,将士們怎的安心,他們都是随你從右北平殺過來的啊,你躺在這裏安心嗎!”
被半提的身影,臉上帶着醉酒的紅色笑了一下:“你不懂.....快些出去,去安撫他們。”
公孫越放開手,咬牙沉默的看着他,随後轉身大步離開,手舉起來:“我的兄長是縱橫草原,殺的鮮卑、烏桓心驚膽顫的男人,而不是躺在這裏的醉鬼!”
“三弟......”公孫瓒仰躺着,睜開迷醉的雙眼盯着廳堂的穹頂,“你不懂......”
輕聲的呢喃中,有耐人尋味的東西,沉甸甸的壓在人的心頭上。與此同時,易京西面,偏南一點的百多裏外,晚秋的風正呼嘯拂過樹林,大片大片漸黃的葉子落下來,落在人的肩上、腳下,名叫高覽的将領因爲沒有舌頭無法準确的說話,大抵是在聽旁邊倆人交談,随後用手勢、扭頭來表達或糾正對方的話語。
“主公離行前說,一旦大軍退去,那頭白狼一定會現身,從而救援公孫瓒,我們在此設伏并不一定能拿下對方,但猝然發難,也能将公孫止陣腳打亂,逼入易京,切斷西去的通路。”
樹林當中,因爲設伏所以沒有生火,高覽靠樹坐下,沒有發出聲音,隻聽着身旁兩名副将高平、高槐談論事情,這二人乃是他的堂兄弟,都是身具勇力之輩,原本倆人在其他軍中擔任要職,後來因爲高覽出事,袁紹又憐其才,不忍雪藏,便是将他們調來作爲副手,也算是寬慰其心。
“公孫止不過一群跳梁小醜罷了.......”名叫高平的将領,眼底閃過一絲兇戾,一柄長錘放在旁邊,拳頭砸在上面,“我冀州男兒堂堂正正打過來,他可敢出來露臉?就算他躲在暗處,伺機待伏又如何,真當怕了他,隻要等到公孫止露面,看我一錘砸死他......鼠輩!”
身邊,高槐伸腿踢了踢對方,睜大眼怒吼:“主公用兵,豈能讓你意氣用事,将其趕入易京即可,誰讓你去殺,他手中騎兵俱是精銳,咱們雖然也有萬人,騎兵不到兩千,殲滅豈是那般容易。”
“那是你膽子小,伏兵一出,對方陣腳必會慌亂,到時合圍,就算他公孫止騎的是千裏良駒,也不見得能跑出去,但咱們還沒打,你就想着打不過,那到底還打不打了!”
“胡扯,自古兵事自然考慮周全!”
高平與高槐二人幾乎就要吵起來,一旁高覽從親兵手中取過水袋喝了一口,起身伸手将馬鞭砸在倆人頭盔上,頗爲失望的轉身,外面有斥候回來,指了指外面:“啓禀将軍,有一騎好像不是公孫止的斥候,被我們抓了。”
“唔.....”高覽沉吟片刻,招招手,示意将對方帶過來,見到跌跌撞撞拖過來的身形,眼眶陡然瞪圓,連忙跨步過去,身後高平、高槐倆人也驚呼出聲:“是二公子......”
捆縛的繩索一刀挑開,高覽收刀時,趕來的高槐急忙問道:“二公子是如何回來的?那公孫狗賊可有刁難與你。”
“這......這倒沒有,是他放我回來的。”袁熙語氣上有點膽怯,雖然見到自己父親的部下,但長時間的恐吓和害怕讓他見到生人,說話都有些結巴。
高平擠過堂兄,大聲嚷道:“那公孫止看來也是怕了,所以把二公子放回來,如今我們兄弟三人也算迎回公子,乃是大功一件,可眼下我們在此設伏,将二公子留在身旁有些危險,不如遣人護送回去?”
“兵荒馬亂的,萬一再遇上公孫止怎麽辦?”
“這倒也是。”
倆人絮絮叨叨,你一言我一言語讨論的時候,數十裏外的距離,斥候的戰鬥發生的激烈,而黑山騎已經做好下一步的戰鬥打算,天光開始傾斜,公孫止翻上了馬背,他的背後,典韋等幾名将領俱都上馬。
“袁家二公子過去,必然會打亂袁将的設伏。”牽招騎馬過來:“說不定此時會分兵護送那小子離開,正是分而殲之的好時機。”
“我老典可是越發佩服夫人了。”馬背上,典韋大笑起來:“想不到這袁家子一來就讓冀州兵馬分心。”
“帶上這個袁熙無非是爲将來準備,眼下能起到作用,屬于意料之外,不過就算沒帶上他來,前路不管是誰......”公孫止望向前方,一抖缰繩:“誰擋誰死——”
戰馬跑動起來:“出發!”
整片大地悄然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