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在天邊燒的火紅,一片樹葉随着秋風落在說話人的腳邊,袁紹面無表情的掃過衆人,遠方的城池還傳來厮殺的呐喊,沉寂中時,旁邊,有人垂首低聲開口。
“主公,邺城乃本營,将士家眷大多在城中,若是陷落,于毒就不會像上次那般隻爲掠奪糧食财物了,公孫止這招圍魏救趙之計,确實下的夠準,我們一旦退去,他在幽州襲擾,就等于是給公孫瓒打開一條撤退的路線……”
郭圖的說話聲中,衆人互相對視,不少人歎氣搖頭,畢竟退去後,公孫瓒逃回幽州,勢必重振旗鼓,就算袁紹坐擁三州,可始終被兖、幽二州夾在中間,受人桎梏。
“公則之言隻講害,爲何卻不講利?”中年文士從衆人後方走出,乃是田豐。
這邊,郭圖皺了皺眉,目光狠狠盯過去:“郭某哪兒不對?”
“你隻是擔心留在邺城的家财、親人罷了。”田豐并不在意得罪對方,抖了抖寬袖,朝袁紹拱手:“主公,邺城确實需要回援,畢竟關系大軍士氣,但要這般容易的放走公孫瓒委實讓人心中不甘。”
周圍安靜下來,主掌這支軍隊的最高統帥眼下還頗爲鎮定,聽聞中年文士的話,點點頭:“戰事打到這般,放走公孫瓒,我心中确實不甘,元皓說出此話,心中想必已有良策?”
“良策不敢,但豐猜測,那襲擾幽州的未必就是那頭白狼,以他的性子一定在暗處等,等到時機成熟,方才露出獠牙……這等盤算,他早已用了很多次。”田豐緩緩而走,聲音分析着,随後頓了一下:“主公,何不來一個将計就計,先遣一軍回援邺城鎮駭賊寇,其餘做出大舉撤走的迹象,一旦白狼露頭入城,大軍再殺回來,将這父子二人一起困死城中,這北方太平矣!”
那邊,立于樹下的袁紹思慮一陣,擺了擺手,神色猶豫:“元皓所出計策着實讓人眼前一亮,隻是邺城危在旦夕,區區遣一支兵馬回去,也無濟于事,到時城破,衆将家眷俱被黑山賊俘虜,邺城乃我根本,豈能有失……”
身後衆人心思沉了下來,畢竟都有家室,此時話語的提醒,他們心裏陡然想到:黑山賊破城,家人怎麽辦?于毒那賊頭可是對邺城很是熟悉……
“……但白白放跑公孫瓒我也心有不甘……”袁紹負着手望着那邊厮殺、燃起火焰的城池,最終做下了決定:“主力先回邺城擊潰那六萬黑山賊,解邺城之危,軍心穩固後,再回來一舉殲滅公孫瓒,幽州他現下回不去,公孫止必然伺伏暗中,東面、北面、南面均無可能,唯有西面五阮關可連通上谷郡,大軍撤走後,當遣一軍中途設伏,半路擊之,就算殺不了白狼,也能拖延到主力回來。”
決定做出後,撤軍的命令開始傳達下去,田豐看着忙碌即将拔營的後勤士卒,歎了一口氣:“普通之将如何應付得了那頭狼啊……”
……
城牆上,收兵的金鳴傳來時,韓莒子再次撞上牆垛,肩膀、手臂鮮血染紅了大半身子,兵器在磚石上彈了彈掉下城頭,人潮開始退去,他艱難的爬起來,龍膽槍刺來貫穿了腹部,整個人搖搖晃晃起來,脖子使勁的向後扭過去,斜望着城外的軍陣。
“爲什麽……收兵……”
槍頭拔出時,身體倒了下去。
坐在地上的鄒丹捂着傷口望着屍體,旁邊提着槍的趙雲望着外面延綿退去的軍陣,沉悶震動大地的腳步聲、馬蹄聲正在緩緩後撤,林立的旌旗正在移動,而後,不知道誰的聲音在城頭大喊:“敵人撤了——”
“我們守下來了!”
“勝了……袁紹退走了!”
無數喜悅的歡呼和呐喊聲在城頭一片片的響起,城下設立的傷兵營裏,有人聽到了呼喊聲,艱難的扭動頭,捏緊了拳頭:“我們勝了……”随後沒了氣息,再遠一點鱗次栉比的房舍延綿開去,屋中的百姓打開窗戶張望了片刻,大多面無表情的縮回去,家中有因爲脅迫守城而死人的,跪在靈位前破口大罵着。
府衙裏,公孫瓒喝的大醉,伏在長案,對于退兵的消息早已屏蔽在耳外,兄弟的死,對他的打擊算不上最大,但也是消沉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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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戰後的易京正忙着修繕城牆,清理屍體的同時,遠去西北方向,陽光隐沒在飄來的陰雲後面,獨騎奔馳在原野上,不久後,沒入一片樹林,對面,一襲披風,狼戎铠甲的将領正與旁邊兩人說話,消息傳過來時,目光望向林外的原野。
“埋伏……”公孫止獨騎走到林子邊緣,眼底泛起虛影的地圖,随後偏了偏頭,笑起來:“我從未怕過被人埋伏……真是一覽無遺啊……”
身後,閻柔、牽招小聲嘀咕:“首領又開始一個人自言自語了……他在跟誰說話呢……”
“反正不是我!”李恪抱着狼牙棒靠着樹軀,插過一句後。那邊騎馬的身影也返回來,豎起手指:“我有一個計劃,既然有人埋伏我們,從後面直接把那家夥幹掉算了。”
“……”三人,連帶護衛的典韋也沉默着,這算哪門子計劃。不過,典韋還是幹脆的點頭:“好!”
隊伍開始集結,從樹林深處朝這邊過來時,已有斥候開始奔出樹林,尋找埋伏的冀州軍斥候‘單挑’去了,惡漢也從裏面揪出一個人來,随手丢在地上,公孫止看看他,招手讓人牽過一匹馬來。
“袁二公子。”
地上瘦弱的身形聽到聲音的一瞬,條件反射的從地上起來,唰的站筆直,大聲道:“在這裏。”
“你可以回邺城了。”公孫止的聲音中,李恪牽馬過來将缰繩塞進對方手裏,話語繼續過來:“……回去後好好幫助你父親,畢竟你家是三兄弟,以後誰讨你父親歡喜,誰将來才能有更大的地盤。”
袁熙驚魂甫定,不敢看眼前人,隻是吞了吞唾沫,狠狠點下頭:“……知……知道了。”随後,他顫顫兢兢的拱起手:“那……那熙就先告辭了。”
牽過馬匹,跌跌撞撞的上去,先是慢慢的,走遠後,猛的抽響鞭子,朝某個地方沖過去,隐約中好像是斥候提到過有埋伏的方向……
“這孩子是被蹇管事給調教的不輕啊……”牽招用手肘頂了頂旁邊的惡漢:“……你怎麽看?”
典韋嚴肅的抱着雙臂,瞪了對方一眼:“看?他娘的還能怎麽看?不就站着看的啊……”
前方黑色戰馬過來,公孫止勒過缰繩掃一眼他們:“話就說到這裏,讓袁二公子去吸引對方注意,既然有埋伏,說明李儒的計策被人看破,至于爲什麽隻有這麽點人埋伏,我也不明白,不過之前的計劃沒用了,那該怎麽打還是怎麽打。”
說話間,三千名黑山騎列陣,前方将領拔劍立馬:“最好……殺幾個袁将。”
不久之後,公孫止殺入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