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半月前,公孫止大破鮮卑柯比能兩萬騎,隻帶着八千精銳從埋伏突圍而出朝歠仇水王庭逃亡,好幾次想要折返與對方決戰,公孫止立即帶人遁走,也不走遠,就在附近徘徊,等待他再次起程時,又追襲上來劈頭蓋臉的射上一撥箭矢就走,大概十餘天的瘋狂肆虐,柯比能途徑甯縣時,隻剩下七千餘人,對方依舊尾随的同時,還能得到廣甯、甯縣兩座城池的補給,就算長途跋涉,中途亦能換馬再來。
從雙臂山一戰後,柯比能攻略幽州的想法早已煙消雲散,眼下他要面臨的除了公孫止那不依不饒無賴般的戰術,還要面臨軍中士氣急劇低落,目前隻有逃往王庭已是萬一挽救這支隊伍的辦法,至于吃食的問題,也比較嚴重,沿途燒殺搶奪過來,很多地方已被推成了白地,眼下能找口吃的,除非去山野狩獵,剩下就隻有攻城一途。
後者顯然行不通。
陰霾的雲層在天空翻卷,蟲鳴渺渺響自草叢,偶爾投下來的陽光在樹葉遮掩下,傾斜在人的肩頭,七千人的騎兵隊伍在起伏的山麓下短暫的休整,氣氛惶惶不安。
周圍,手下的騎兵三三兩兩的與各自部落的人圍聚在一起吃着東西,有的腰間尚有殘餘的幹糧或肉幹,有的身上什麽也沒有,直直的看着同伴一點點的将食物吃下,舔了舔嘴唇,而後挖了一些草根放入口中咀嚼,苦澀讓他皺起眉頭,目光依舊盯着對方手中那點食物。
“公孫止……簡直就是無賴打法,哪有人這樣的……哪有人是這樣的……将來若是有人能殺了他,與我共掌鮮卑都行!!”
柯比能坐在樹下的石頭上咬牙切齒,右臂上包紮着一處箭傷,發着脾氣扯動傷勢,疼的咧嘴歪了歪,這是之前與公孫止的騎兵展開互射時,被對方一個黑瘦的中年男人在混亂中射傷,那人想必是公孫止麾下的善射之輩。
“……單于,眼下說這些沒有任何作用,現在我們還在甯縣範圍内,半月來,公孫止一直吊在我們後面,總感覺他在等待最好的機會。”石頭的另一邊,鎖奴将自己剩下不多的肉幹掰成兩截遞過去。
這邊,柯比能接過手中:“什麽機會?”
“在等我們精疲力竭的時候……”
“……回想雙臂山那一戰,若是我下決心先将那幾百人吃掉,再與公孫止混戰一場,說不得誰輸誰赢,也不至于有今日這樣的狼狽!”
“還是之前說的那樣,眼下必須想辦法混淆白狼的視線,方才能逃脫,隻要過得這關,單于回到王庭或回到鮮卑腹地,重振旗鼓才能讓那頭狼不敢輕舉妄動。”
聲音平緩的分析,柯比能望着對方,手指掰斷了肉幹,“……混淆視線……”他想着,眼簾眯起的瞬間,那邊休整的隊伍中,有人發出慘叫聲,一名鮮卑騎兵将另一名士卒殺死,搶了對方手裏的食物,奮力塞入口中,一雙眸子兇狠的瞪着看過來的同伴,警告他們别靠近。
咀嚼的瞬間,腳步聲響在身後,這名鮮卑騎兵轉過頭,刀鋒砍下來,鮮血噗的噴出,屍體還含着食物撲倒在地。柯比能緊抿着唇,目光掃過衆人:“……搶奪别人的東西,我并不介意,所以東西是他的了,但殺了人,本單于就要做到公法持平,所以他的命也還給方,你們覺得公平嗎?”
光芒裏,無人敢說話,柯比能滿意的點點頭,言語正要繼續下去,斥候沖沖忙忙過來:“單于……公孫止又來了!”
柯比能仿佛受到了什麽刺激,連忙翻上馬背,猛的緊了緊缰繩,揮手:“所有人上馬……跑!”身下馬蹄加快,周圍影影綽綽的一衆人也急忙上了馬,朝前方更廣闊的原野奔行,當聽到後方大量的馬蹄聲踩踏而來時,柯比能臉上露出笑容,終于再一次與對方拉開距離,隻要保持這樣的距離不被追上,他就能拖着回到王庭,想到這裏,幾乎要大笑起來。
然後,踩踏大地的轟鳴自他們北面而來。
“怎麽回事——”
“匈奴人……怎麽會出現在那!”
“……想當獵人……還是獵犬?”
這支數量龐大的匈奴騎兵殺過來,陡然射出箭矢,準備的射向因爲逃亡而有些措不及防的鮮卑騎兵正前方,密集的箭矢覆蓋而下,掀起一片血浪來,“攔下他們!”柯比能急忙出聲,指揮鎖奴帶一部分騎兵過去攔截。
那看似一萬騎的匈奴人龐大無比,可畢竟是東拼西湊而來的,與前方還在加速沖來攔截的鮮卑精銳相比,終究差了一些,奔行中倉促收弓挺槍拔刀,那支由鎖奴帶隊的兩千騎已經撞進匈奴騎兵薄弱之處,狠狠撕開一道口子。
後方,另外的五千鮮卑騎兵在奔馳中陡然跑出一個弧度,繞着前方撲來的浪潮折轉了方向,幾乎是貼着交戰的鋒線拼命逃遠。
“單于……”鎖奴在混亂的厮殺呐喊中,看到五千餘騎逃離的方向喃喃開口,他現在才明白,之前柯比能看他的眼神……
“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笑了起來,轉身擡槍,将一名殺過來的匈奴人刺死,血濺到臉上時,笑容變得凄涼。
軍陣之中,呼廚泉看着已經形成半圓将那支兩千鮮卑騎包圍起來,将這些占領他們曾經故土的野狗殺的節節敗退,以萬人欺負别人人少,卻是那樣讓他感到大呼過瘾,興奮的靠近了戰線。
中軍,去卑想起了那名叫李文的中年文士的話語,随後朝身旁一名心腹點了點頭,後者夾過馬腹悄然混入人群,不久之後,他挽起了弓,自一名騎兵從他視野過去的瞬間,弓弦陡然松開,箭矢嗖的一下飛去了那邊。
噗!
正靠近交戰鋒線的呼廚泉隻覺脖子刺痛,伸手去捂,便是摸到了半支箭矢,另一半已從脖子穿透出去,他看了看手上染滿的鮮血,朝射箭的方向模模糊糊看了一眼,視野便搖晃起來,随後,嘭的一聲栽下馬來。
厮殺的戰場上,人的呼喊聲,奮力殺戮的呐喊變成嗡嗡嗡的嘈雜穿入地上的身影耳中,最後一點聽覺也消失了。
一個單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