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熙的天光裏,馬蹄奔跑卷起煙塵,名叫蘇仁的頭目不停的叮囑身旁那名年紀頗小的黑山騎,将比人還長的大槍拼命的夾在腋下,咬緊了牙關,在他周圍還有許多的人做着相同的動作。
“怕血的,把眼睛閉上——”
他嘶吼出聲。
黑山騎以不要命的姿态洶湧殺了過去,下一刻,那是肉體撞擊的巨大聲響綿延開來,隻有一條道的地勢,騎兵拖着長長的隊伍兇猛的抵過去,就像兩隻互相吞吐信子的大蛇糾纏,第一排高速沖鋒的騎兵撞上同樣發起沖勢的鮮卑騎,形成驚人的沖勢,人與馬的身子不斷的掀飛、掉落,後方沖來的隊伍蔓延過來。
血肉噼噼啪啪在撞擊爆裂飛濺,戰馬在碰撞中骨骼迸裂,墜落地面帶着慣性還朝前方滑動,撞向其餘戰馬,蘇仁首當其沖,槍尖上還挂着一顆鮮卑人的腦袋,對方身體早在沖鋒的時候不知道撞哪兒去了,此時沖入敵陣,速度緩了下來,他直接棄了揮舞不便的鐵槍,拔出後背那柄寬長的漢劍,歇斯底裏的呐喊中,他偏了偏頭,身下陡然一震,戰馬悲鳴一聲翻倒在地,蘇仁掉入密集的鮮卑騎兵裏,一柄長槍朝他刺來時,用漢劍拍開,順勢一劍橫斬将對方馬腿砍斷,滾熱的鮮血澆在臉上,然而戰馬推擠到他身上,不斷的後退,轟的一下,斷腿的戰馬身軀壓着他倒下來……
一名鮮卑騎兵看向了他,提槍戳下去,一道黑色騎士身影飛奔,大叫:“蘇頭領!”下一秒,便是轟的撞過去,連人帶馬與對方結實撞在一起,鮮血飙飛起來,随後落在蘇仁不遠,那人正是之前幫對方紮緊褲管的新兵,稚嫩的臉上還帶着痛苦的扭曲,鮮血不斷的從嘴角湧出來,眼皮朝被戰馬壓着的身影,微微眨了眨,生命停在了這裏。
“啊啊啊——”
蘇仁抓過遺落旁邊的漢劍,将馬屍撐起來脫困,一瘸一拐拖兵器瘋狂的砍殺,将一名落馬還想爬起來的鮮卑騎兵剁下腦袋,雙目血紅掃過周圍,厮殺延伸在視線中的一切。
“鮮卑雜碎——”
“來啊!不死不休!!!”
“哈哈哈哈——”
前排的戰馬幾乎硬生生的撞死,少數未死的黑山騎提着短兵朝那歇斯底裏的身影聚集過來,在他的怒吼聲中,敵人陣中的一塊礁石終于成型了,而後排的騎兵不斷的沖上來。
蘇仁血紅的視線裏,那一抹白色還在往前方沖擊。
……
封斷回去道路的巨石邊緣,身形粗壯的斬雀提着一杆鐵槍轉過身來,朝那邊遠方看了看,漢人的騎兵發起了沖鋒。
斬雀哈哈一笑:“……漢人竟敢以少搏多!”
便是躍馬揮舞大槍,騎在馬背上,槍尾猛的砸進泥裏,目光露出興奮,咧開大黃牙:“我倒要看看,白狼的騎兵到底有什麽厲害的。”身形如山嶽激蕩,擡臂指去前方:“迎敵,讓漢人見識什麽才叫騎兵——”
在茫茫草原上生存,鮮卑人的骁勇是毋庸置疑的,自東胡分裂後,在匈奴的壓迫下,過的日子也并非輕易忍受下來的,終于熬到了匈奴分裂,被漢朝打擊壓的虛弱不堪,他們才重新有機會站到那曠闊的天地下,雖然雙臂山地勢并不适合騎兵作戰,可對方既然想以騎對騎。
斬雀想想就覺得血脈噴張。
前方,他的視野之中,正以瘋狂揮砸劈刺的姿态殺鑿穿人的身體的漢将,揮槍掃開周圍想要護衛的親騎:“讓開,漢将勇猛,我想試試……”
聲音戛然而止,粗壯的屍體重重落下馬來。
……
染成半紅的白馬繼續沖鋒。
趙雲這半生當中從未有過如此的憤怒,自出師加入白馬義從後不過一兩年,在草原上殺過幾回,但到底都是在戰場上軍陣厮殺,沒有機會見到山中鄉野漢人如此凄慘的死去,如今,他親眼見到了。
奔馳的速度之中,龍膽槍如龍蛇在走,穿透前方鮮卑身影的頭顱,拔出帶出乳白的一瞬,反手一砸,旁邊想要沖來的士卒頸脖斷裂墜馬,雙臂不停揮動,挑、砸、刺、掃……槍影狂舞之間,兵器呯的碰撞聲、血肉破口的沉悶聲、人痛苦的叫喊聲……無數的聲音的彙集一片,直接推出一條道來。
呯的一聲,趙雲架住一杆砸來的大槍,他沒多看對方是誰,隻聽對方好像在說話,嗡嗡的嘈雜,下意識的反手揮出槍杆,轟的将那人側臉打碎,頭蓋骨都在那一擊中翹了起來。
直到那人掉下馬,周圍一片驚恐的鮮卑語言在叫喊,趙雲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殺了一名鮮卑大人物。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他看了看周圍驚慌失措的鮮卑騎兵,再度殺了過去,揮槍間,人仰馬翻。
黑山騎如潮水從後方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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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石的另一端,石頭仍舊從山上扔下,砸在人堆裏,哀嚎不斷傳出。
“果然是他……”鎖奴轉過馬頭,望去堵在後方的那數千挽弓的騎兵,縮緊了瞳孔。
柯比能望了一眼阻斷前軍的巨石,想要召集舊部顯然沒有機會,壓下槍頭,眼睛眯了眯,低聲:“壯士斷腕,不要管那邊斬雀,先沖一陣,如勢不對,籍着沖鋒砸開一條道向西突圍。”
鎖奴點頭,擡起手臂。
周圍前隊迅速變成後隊,調轉方向,急忙挽弓。這邊公孫止彎刀劃下衆人的視野,一道道弓弦整齊化一。
雙方的箭矢密集的先後飛上天空,噼啪的碰撞,無力的垂落下來,有些被伸出來的樹枝刮落,到的雙方頭頂,變得稀少,少數不走運的身影中箭落下馬來。
公孫止揮刀斬開一支箭矢的落下,見對方還想互射,便是悄悄打起了手勢,道路上,狼騎開始操作戰馬緩緩向後倒退,馬與馬之間落出調頭的間隙。那邊還在搭弓的同時,柯比能右側的山腰上,爆發出驚人的怒潮,綠野狂搖,一道道人影飛奔而出,持戟巨漢領着數百人一直撲下來。
步履猛踏地面濺起塵土,整個人躍了起來,一名鮮卑騎兵挽弓看過來,腦袋噗的爆開,躍下的身影轟的一下落地,一手抓過快要墜馬的屍體擋在身前充作大盾,數十支箭矢噗噗噗噗釘在那具屍體上,密密麻麻排開。
“随我殺——”
聲如雷鳴炸開,典韋作爲徒手力搏猛虎的勇士,自然力量上要強過常人難以想象的高度,此時提着一具人屍,大步突進,旁邊一名鮮卑騎兵趁他視野躲在屍體後面想要偷襲,猛的被他一戟挂斷手臂,手背橫掃将對方打飛出去,動作簡單狂暴。而附近更多的騎兵湧過來,隻是他們沒有沖勢,隻是挺着長矛鐵槍陡然刺過來。
典韋持着那具屍體朝馬背上的身形擲了出去,當即砸翻一人,空手拿捏住第二人的長矛将對方直接從馬背上扯下來,一腳踩在那人後背,血頓時從對方口中噴出。鮮卑一名呼納跺的小帥揮刀斬向他,下一秒,猙獰惡漢發出咆哮響徹這片天地,騎馬奔來揮刀的呼納跺整個人連帶馬被掀翻在地,自己幾乎是被橫沖直撞而來的巨漢撕開了肚皮,橫飛的血肉内髒飛撲周圍鮮卑騎兵的視線。
“鮮卑狗賊!往後,換我們打你家的草谷——”
暴喝聲中,渾身鮮血的人影猶如魔神從開膛破肚的屍體旁站起來,挂着一片血肉在猙獰的臉上,幾乎吓得附近鮮卑士卒不敢上前,數百名從山上沖下來的黑山步卒與這邊數百名騎兵發出碰撞的嘶吼,與此同時,巨漢摸過後腰的另一把鐵戟,跨步借力,将那沉重的兵器以最猛烈的力量投擲出去。
柯比能轉頭回看,鎖奴急忙沖過來伸手按住他後背壓下去,嗡的顫抖聲響,有東西呼嘯而過,擡起頭的一瞬,有人發出巨大的慘叫,定睛看時,身後一名親衛半個肩膀被削的不見,慘白的斷骨冒在外面,後方一柄鐵戟深深插在另一名騎兵胸口上。
“……快走!别讓公孫止先發起沖鋒——”鎖奴顯然沒預料才一年不見的公孫止,身後的隊伍已經變得更加龐大了。
柯比能勒過缰繩,聲音從牙縫裏擠出:“走——”
馬蹄邁動起來,發起沖鋒,其實更像是突圍,他的身後尚有數百人陷入糾纏,他擔憂這邊的隊伍也被纏住,隻能當機立斷做出選擇。
面對壯士斷腕洶湧而來的柯比能,公孫止終于笑了起來,若是對方強勢将典韋數百人吃下,再轉過頭來與他決戰,或許還有生機,這般沖過來……
“會被玩死的……”
公孫止舉起彎刀,手腕轉了一個方向,周圍狼騎齊齊調頭,與鮮卑人保持同樣的方向奔跑起來。
“放他們風筝……放死他們……”
腳絞過蹬繩,狼騎轉身挽起了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