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了他們。”
大半個時辰過後,這支大約七八百人的冀州步卒被洶湧而來的騎兵敲碎,一支支一道道的馬隊如洪流在交織切割成更小塊,慢慢厮磨殆盡。斑斑點點的鮮血與屍體鋪砌在原野上,這支步卒是廣川附近一座小縣城的郡兵,收到上峰命令,不得不硬着頭皮出城搜索,不幸的是,他們還真遇上了被追剿的這一行騎兵。
步卒迎戰騎兵,沒有特殊的克制裝備下,很難取勝,往往一輪沖鋒下來,人群被分割沖散,随後就是一邊倒的屠殺,不過公孫止倒也沒下死手,将這撥人驅散後,讓麾下騎兵從一兩百具屍體上剝下衣服、兵器,尋了一處尚算殷實的莊子,将裏面百姓集合起來。
這幾天裏,公孫止等人一路東去、南下,在冀州境内橫沖直撞,倒也沒有對百姓進行掠奪,大多都是将進犯的士卒殺死後,剝去衣甲兵器與當地村落置換些口糧,當然願不願意又是另一個說法。
夕陽西下,離開村落後,百鳥嶺附近紮起了營地,從村裏換來的幹糧、米粟攪合在鍋裏,冒起香氣,還有幾隻從野林子裏打來的鹿、野豬正在篝火上烤,油滋滋的往下滴落進火裏,偶爾也會有狼騎過來切下幾塊肉,帶去另一邊坐下享用。
“剪去呂布這條尾巴,剩下的路便是好走了,隻是尚不能走北道,文醜、袁紹的主力應該正從那邊壓過來,此時過去正好撞上,比較麻煩。若是走青州,那邊無人接應,隻能當流寇繼續北上,這樣對隊伍士氣不好。”
“眼下我們離瓢子河也不遠了,咬咬牙到了那邊一切都會好下來......離這裏最近的就是平原縣,不過我不打算帶兄弟們過去,那裏始終是袁紹的底盤,咱們已沒有多少時間在這裏耽擱。”
公孫止切過一片肉,給身旁的妻子,随後放了一片在自己口中咀嚼,話語頓了頓:“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人擔心曹操會不會将我們捉拿送人情給袁紹......這點我不敢保證,可現下别的路都不好走,隻能試試這條道。”
曹純放下剛到嘴邊的肉,擡起頭:“我族兄并非見利之人,他向來惜才,首領統領騎兵正是孟德急需,應該不會有那樣的事。”
“你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蟲子......怎麽知道會不會?”華雄握着一隻鹿腿,用牙齒撕下一大片油滋滋的肉,“不過,就算有歹意,咱們四條腿,要跑他也抓不着,大夥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潘鳳低下視線盯了盯下體,轉過視線:“頂多三條,哪來的四條......”
“我說的是戰馬......你往哪兒看的——”
其實這樣的議事之前有過讨論,到的歇息時,不免又會拿出來說上一說,鼓勵弟兄們心中消下去的底氣,話語間氣氛倒也融洽,偶爾還會鬧出一些笑話來。随後不久,生火的此處,相距數裏外的一片樹林,飛鳥嘩嘩的亂響一片,密密麻麻的鳥雀驚慌的撲着翅膀,飛離枝頭。
“看來有人追來了......還真有不怕死的。”隐隐約約聽到聲響,虛影上一支小旗正朝這邊移動過來,公孫止吞咽下嚼爛的肉,慢條斯理的将匕首在布絹上擦了擦,然後起身。
“首領怎麽回事?”牽招騎馬過來。
公孫止翻身上馬,拔刀,勒過馬頭望着驚起飛鳥的遠方,拔出彎刀在馬脖子上拍了拍:“一群羊過來了……”
周圍三千多人也俱都跨上了戰馬,兵器碰撞的一瞬,沒有命令,沒有任何聲音,奔行出去,長久的殺戮,已讓這支騎兵條件反射的做起戰鬥的準備。而在西面,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騎兵正掃蕩過來,領軍的是張郃以及高覽,稍稍減速中,斷了舌頭的将領指着遠處冒起青煙的林子指了過去,嗚咽說了幾聲。
旁邊,帶有斑點花紋的戰馬背上,張郃舉起手臂:“那裏!應是公孫止等人在紮營落腳,都随我來,把他們纏住,主公和文将軍的兵馬已離這裏不遠!”
然而,騎兵奔湧過去,繞開凸起的林野一角,視野之間,掀起如浪般的敵人此起彼伏,黑壓壓一片的直接撲了過來。
隔着厚厚的人群,張郃急勒馬頭,緩下速度:“竟朝我們沖來。”
“唔……”高覽目眶瞪圓。
視野之間,奔騰如雷的騎兵,已至零距離,轟然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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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縣下方,光秃秃的樹枝挂上了嫩綠,春風吹過大地,俨然開始換上新的顔色。草叢撫動,一頭鹿跳躍而過,飛躍半空中時,一道箭矢擦過空氣,飛速而來,噗的一下,羽箭攔腰穿透鹿身,墜落地上。
附近,有奔馬過來,發出爽朗的大笑。
“兄長……看看我今日收獲不錯!”一匹大黑馬上,頭裹虎紋氈帽,一身黑色大襖的粗漢,豹頭環眼看去兇神惡煞,正握弓騎馬飛奔過來,将地上死去的鹿丢上馬背,馬側挂着一杆粗長的丈八蛇矛,頗爲惹眼。
踏踏踏……
後方數十道馬蹄聲緩緩而來,黃彪馬上,腰側懸着兩柄長劍的身形翻下馬背,“翼德休要驕傲,雲長剛剛也獵了一頭,你倆算是打平。”
“二兄也獵了一頭?”張飛虎目瞪過去那邊,棗紅馬上長髯、重棗的魁梧身影前,一頭鹿橫呈在那裏,猛的來回揮手,“我打什麽,他打什麽,不算不算,咱們重來。”
“哈哈哈……”劉備握住對面揮舞的大手,輕輕拍了拍:“三弟是想将此間野獸都打完不成?爲兄可要爲這裏生靈哀求賢弟了。”
虬須黑漢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來,“罷了罷了,我不打就是了,兄長哭起來……誰受得了……”
三人領着親衛正準備離開,面如重棗的關羽勒了一下缰繩停下馬,周圍走動的十多騎也都停下望過來。黑漢轉過頭:“一驚一乍,難道有狼鑽出來不成?”
劉備揮手讓他小聲,這邊勒停戰馬的魁梧身形,手臂擡起,聲音沉下來:“……附近有人交戰,人數不少。”
“此處乃我平原交界,倘若是賊人與官兵交戰,我等也好過去助陣。”當下,劉備皺眉說了一句後,倒也未猶豫,招過親衛帶着兩位義弟朝那邊隐隐傳來交戰厮殺聲飛奔過去。
數裏外,穿過一片林子,一道道厮殺的身影從視線中過去,已是一片戰場,喊殺的聲音猶如潮汐般洶湧過來直貫耳膜,春日黃昏下的原野上,到處能見冀州兵馬伏倒地上,一隊破破爛爛的騎兵硬生生将甲胄整齊的冀州騎兵推的混亂後撤,踏着鮮血與屍體過去,全是人仰馬翻的,血肉亂飙的場面。
高覽刺過長槍,全身染血奮力的與幾名結陣舞槍的狼騎纏鬥,他可能想不到眼前這幾個破爛的身影,前身乃是公孫瓒最爲精銳的白馬義從,除了沖陣,小範圍的結陣厮殺不必步卒差上多少。
呯,火花濺起。
牽招并非以勇武見長,但此時敵人與己方兵力相差無幾,不得不咬牙上前與對方将領厮殺,他面前那将,還在袁紹麾下時,見過對方,乃是河間張郃,武藝有些厲害,僅僅交手十多下,就有些遮攔不住。
又是一槍,槍頭呯的撞了一下,牽招“啊!”的一聲,策過馬頭就跑。那邊張郃想追,幾名黑山騎挺槍沖來攔截,呯呯呯數聲将幾名騎士把揮舞的槍頭砸下馬背,随後徑直追過去。無數厮殺喧鬧聲中,白袍将領挑翻幾名冀州騎兵,看到這邊情景,大叫:“小心——”縱馬擡槍飛奔過去。
張郃聽到叫聲留意了一下,感到殺意襲來,側方,白袍揚起一角,白銀小将手中龍膽槍揮舞起來。
一槍直取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