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過頭來,瞳孔陡然一縮,身體繃緊的瞬間,視野裏,一名騎将劈波斬浪的殺過來,照面就是一刀砍下。
噗——
視野翻轉起來,郭大賢最後的視線在拔高、翻滾,明明滅滅的混亂當中,騎兵瘋狂的在人群中抽刺鐵槍,一撥接着一撥的人倒在血泊裏,然後……無數的敵人還在湧來,殺入進來。
咚!
腦袋終于落到了地上,最後的模糊視線裏,一隻馬蹄踏過來……而傳去的消息,石沉大海般沒有了回應,前方的馬隊仿佛做出了壯士斷腕的打算。
……
東面,車攆随着軍隊在後方行進,起起伏伏間,矮幾上的火光照在袁紹陰沉的臉色上,他已受到公孫止南下逃竄的消息,途中還斬了他麾下一員将領,原本死一員将領并不算什麽,但長久布下的陷阱,竟讓獵物逃脫……面子上終究有些過不去。
幾案對面,郭圖、逢紀二人面上也不好看。片刻後,郭圖率先開了口:“主公,張凱不過小将,南面還有張郃、高覽等人,隻要他們拖慢公孫止兩三個時辰,依舊能将他圍起來。”
“我知道……”袁紹吸了一口氣,擺擺手:“傳令文醜等人,加快速度,明日我要見公孫止被圍的消息——”
……
天光青冥,厮殺聲已經靜了下來。
停下歇馬的衆騎士也俱在戰馬旁邊吃一些幹糧補充體力,鉛青色的天幕裏,從後方有馬蹄聲單調的傳來。
“公孫止——”
暴怒的大喝,來人翻身下馬,大步走來,甲胄在他身上震的咵咵直響,“爲什麽不回身救援!爲什麽不回身救援……”
周圍數十名狼騎提着兵器站了起來,目光不太友善,然而大步過來的張燕揮手将攔過來的兵器推開,徑直朝前面一顆樹下的身影過去,口中重複:“……爲什麽不救援,那是我八千多人啊——”
肉幹在牙齒上撕扯,公孫止咀嚼的擡起臉,伸手揮了揮,戒備的親衛狼騎收起兵器退開一旁讓出道,那邊身影哼了一聲,走過來:“你不當我是朋……”
“張将軍……”咀嚼的口停了下,随後說話将對方話語打斷,公孫止将肉幹交給旁人,用絹布擦了擦手,摟過憤怒的身形,“……不要生氣,你帶萬餘老弱出山不就是讓他們送死的嗎?如今死了,怎的怪我不救?”
張燕咬牙瞪着他:“這豈能一樣……他們原本可以不用死了。”
摟着的臂膀松開,公孫止走了兩步望着漸漸發白的東方,“張燕啊,其實我一句心裏話,一直想要問你。”
“何事?”
“若是回了上谷郡,你說那幾十萬黑山百姓,該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背對的身影陡然轉過來,目露血光。
“往後幾十萬人裏,隻能有一個聲音。”手指豎起來。
有拔刀的聲音響起。
“你——”張燕猛退,轉身的瞬間,一柄刀劃破視線斬在他脖子上,噴湧鮮血的身子還在地上走了幾步随後撲倒,人頭在地上滾去附近一道瑟瑟發抖的瘦小身影腳邊。
原本文秀的少年渾身都在顫抖,手中那小塊肉幹都快拿捏不住,他便是袁紹一直在找的二兒子袁熙,之前一直待在山寨裏,文醜帶人攻山的時候,蔡琰将他也一起帶了出來。
沙沙的腳步過來,公孫止拍着少年的肩膀,将人頭踢去一邊,笑出來:“袁二公子,你且寬心,我現在可不會殺你。”
少年發抖的點着頭。
那邊,曹純将刀插回鞘裏,走過來:“首領,休息的差不多了,再不走袁紹的追兵很快就注意到這邊,天大亮如果還到不了雞澤,前路可能也會被封堵。”
揉着少年頭發的身形沉默了一陣,眼簾眯了眯,随後招手讓人拿來一張羊皮繪制的簡陋地圖,上面描繪的山川河流并不算詳細,但也比較接近的。手指在上面劃動,随後目光兇野的擡起來。
“袁紹可能已在南下的途中布上了埋伏,不能再走,折轉往東,去廣平走東阿,過瓠子河去你族兄那裏避一避。”
“去兖州?”曹純瞪大了眼睛,頗爲意外。
“對,年初的時候有消息說你族兄不是舍了東郡太守,去兖州平黃巾了,兖州刺史又死了,想必他想要坐上這個位置。”
天光已在公孫止的眸子裏升起來,原本俊秀的臉在厮殺中漸漸變得兇野、陰霾,他背對着曹純說着這番話,讓人不容拒絕。
“傳令所有兄弟,準備離開。”他翻上馬背,話語低沉:“……還有……路還很長,别把命落下了。”
“是!”
不久之後,馬蹄在地上化出轟鳴,先南行,陡然折轉朝東而去,映着升起的晨光,掀起了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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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巨野。
春寒時節的原野上,戰馬噴着白氣,健碩的身軀在狂奔,撞入頭裹黃巾的人群,兵器呼嘯劈過人的頭顱、身體上,夏侯惇将一具戳死的屍體挑起來,甩入湧過來的人潮,随後護着辎重從容退去。
延綿數裏的軍營剛立下不久,馱着糧草的車轅碾過泥土留下深痕,進去後方,卸去重任的将領大步過去中軍大帳,裏面傳來熱鬧的說笑聲。
“孟德在說笑什麽,帳外都能聽見。”夏侯惇掀簾進來,他雖是将領,但大多是以字相稱,一來區别親疏,二來則是叫慣了,一時也改不過口。
首位長案後面,披甲挎劍的身形撫須大笑,将手中布絹拍在桌上:“子和來信了。”
“真的?”夏侯惇急忙跨步過去抓過手中,掃了一遍,豪爽的笑起來:“這家夥終于舍得和咱們通信了……兩年沒有音訊,還以爲死在草原上了,他娘的,等回來好好打一頓不可。”
“要打也是我先打!”
簾子再次掀開,進來的則是曹仁,曹純之兄。衆人見他面帶笑意說着這話,便是都笑起來。
這邊,曹操按下手,待帳中嘈雜停下,他收斂起了笑容。
“子和回來,還帶回了公孫止……諸将,該如何處理?”他聲音淡然低沉,目光掃過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