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延綿成片的中陣,一身甲胄的袁紹站立戰車之上,望去那片黑雲,下達了命令。傳令的騎兵舉着令旗跑過陣列,嘶吼:“準備迎敵——”戰鼓‘咚…咚…咚’的自後方的營寨敲響,越來越急。
前方打着王、喬、鮑、袁、孔、公孫等八支旗幟的數萬人方陣擺開數裏的巨大陣勢,披甲持盾的士卒上前,一面面包裹鐵皮的盾牌轟的紮進地面,各陣的将領發出指令:“槍兵上前,弓手上弦準備。”
嘩——
一柄柄長槍穿過盾牌的間隙,伸了出去,随後更多的槍林斜下來,杆端狠狠紮進土裏,槍鋒如林,後方仰起的弓弦吱吱的繃緊,令旗揮下——
轟隆隆隆——
無數的馬蹄翻騰,浩浩蕩蕩的踏着地面的碎石,塵埃卷上天空,随後加速,甲片震抖的嘩嘩作響。
這一刻,仿佛大地都在鐵蹄下動搖。
……
飛馳的火紅身影。
三叉束發紫金冠之上,方天畫戟陡然高舉起來。如長龍般蔓延沖鋒的鐵騎,轟鳴中散開的一瞬,空氣中傳來嗡嗡嗡嗡的聲響,前方的視野,數個方陣,成千上萬的箭矢,升上天空,然後密密麻麻的飛來,籠罩一切。
噗噗噗噗…..少量的血花泛起,中箭的騎士拉扯着缰繩從馬背上摔下來,戰馬悲聲長鳴撲倒翻滾,更多的箭矢紮進了空隙的泥土中,一根根的豎着,轟隆隆的馬蹄穿行過去,名叫魏續的将領壓下了長槍,在吼:“鑿碎他們——”
“哇啊啊啊啊!!”
距離拉近,前排沖鋒的并州狼騎手中,一杆杆鐵槍平端下移直指前方,速度越來越快,呐喊出了聲音,朝前方盾牆、槍林狂潮般兇猛的撞了過去。
一瞬,幾丈之間。
首當其中的河内軍,王匡在戰馬上大吼:“頂住——”
下一秒。
坐下赤紅戰馬,手持方天畫戟的身影已經撞了上來,兵器擊在一面盾牌的刹那,便是轟然巨響,盾牌崩開碎裂的殘骸濺上天空,以及一支斷裂的手臂。緊跟而來的是,轟轟轟轟的撞擊,延綿炸響在方陣最前方,戰馬撞在盾牌上,壓着對方倒在了地上、人的身體紮進鐵槍裏被挑了起來,或防禦的身影連人帶盾牌一起倒飛出去,砸進人堆。
之後,更多的鐵騎瘋狂的從缺口夯進河内軍的陣型裏,一柄柄長槍高速沖刺中在人群裏犁出鮮紅的痕迹,交鋒的一瞬,八千并州狼騎就像一把尖刀直接将對方陣型撕出巨大的口子,紮進心髒。
百花袍、獸吞連環铠的身影縱馬飛馳,在厮殺混亂的人群中一閃而過,畫戟揮舞間片片血花從人的脖頸噴出,屍體倒下時,兇戾的目光望着王字大纛下的河内太守王匡,直沖而去。
“這一戰,我呂布天下揚名——”
大旗下的王匡望着前方那道猶如無人之境的呂布,一滴冷汗自額角滑落,聲音陡然拔高大喊:“攔住他!”
旁邊,一員将領一夾馬腹,從王匡視線之中沖了上去,鐵槍舞動,暴喝:“吾乃河内方……”
火紅的身影一閃,披風揚起,畫戟橫揮過去,那名還未說完話的将領連人帶肩被劈開,鮮血濺上天空。
“太守快走!!”
有親兵見方悅還未交手就被斬,拉着王匡的戰馬調頭就走,千名親衛一半護着太守往後撤,剩下部分揮舞兵器蜂湧迎上去,呂布面無表情提戟直接撞進人堆。
僅僅數十息,大量的并州騎兵在張遼等将帶領下殺進步卒陣型,殺戮的血線正在向後蔓延,河内軍一萬餘人漸漸有了潰敗的迹象。此時左右兩個萬人方陣已經開始朝這邊合攏救援,張遼揮刀劈死一名偏将,半身染血,連忙找到騎将中名叫宋憲的将領,“發号令,收攏陣型,必須撤了。”
“呂将軍還在裏面……”對方說了一句。
張遼目光在混亂的戰線掃過,看見了前方沖殺的身影,提刀說了一句:“我去找他。”身影已經縱馬過去,刀光在走,幾名騎士配合下直接朝前方推進。
那邊,畫戟轟然打碎馬頭,鮮血骨渣起飛,一名河内騎将被劈墜下去,戰馬倒下時,身影在往前突進,戟鋒揮砍在大盾上,迸裂爆飛,巨大的力道直接轟碎了盾牌,連帶後面的士卒胸口也被斜斜劈開。
後面戰馬奔來。
“奉先,喬瑁、袁遺兩陣過來救援,我們趕緊撤出去。”
呂布勒馬,目光望了一眼倉惶逃走的身影,陡然伸手在空中一抓,捏住了一支冷箭,口中冷哼了一聲折斷,喉嚨中笑聲緩緩響起來,然後在厮殺亂走的軍陣中,越發高亢兇戾,無數的人影望過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巨大的戰場中間,縱馬提戟的身影笑過了片刻,暴喝:“關東——”
“——鼠輩!!”
“哈哈哈哈——”
聽到遠去的馬蹄聲,袁紹幹涸的張了張嘴,舉起的手,好半天才放下來,喉結滾動出艱難的聲音:“……後退三十裏下寨。”
一旁的曹操歎口氣的閉上眼睛,真被堂弟曹純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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汜水關前的戰場上,一場劇烈的厮殺已經結束,屍體漫步原野上,有活着的在屍體下發出呻.吟,随後被人拖出擡走救治,遠遠近近數百道身影穿行在屍體、鮮血上打掃戰場,處理屍體,此時日頭西斜照過來,昏黃裏,透着一股悲涼肅殺的氣氛。
“真……人中呂布,馬中赤兔啊……”
聯軍大帳内,篝火升起來,左側席位一身儒袍的北海太守孔融,撫過斑白長須,望過上席之人:“袁盟主,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袁紹摘下頭盔放在長案上默不作聲,側旁曹操出聲道:“呂布騎戰厲害不假,但此時出擊,是怕我等攻城,不與他野地接戰,存了殺破我軍心的想法。”
“孟德的意思,接下來我們直接攻打汜水關?”袁紹盯着火盆沉吟了一下,“汜水關牆高深厚,城上還有三萬西涼兵,強行攻打,我聯軍損失嚴重。”
啪——
手掌拍在幾案上,一道聲音洪亮響起:“……難道袁盟主是要等到董賊帶着援軍過來方才強攻汜水關嗎?”
說話的人,長須威目,正是白馬公孫瓒。
“本盟主也爲大局考慮,畢竟大家兵卒豈能白白折損,公孫将軍莫要心急……”
袁紹正說話間,帥帳外,一名兵卒慌慌張張跑到帳口,單膝拱手:“禀盟主,呂…呂布來了。”
“目中無人。”
袁紹大聲喝了一聲,轟的起身,披風掀動,大步走出:“衆公且随我來,看看這呂布到底有多大能耐與我大軍抗衡,擂鼓——”
……
鼓聲擂響,原本有些衰氣的軍營再次沸騰起來,士卒提着刀兵,或跨上戰馬集結開拔出去,一名黑漢牽過戰馬,提矛上馬,随即又被人拉住。
“三弟這是幹什麽?”
馬背上,豹頭環眼的魁梧身影聲音如雷:“大兄且在帳裏稍待,我去會會那呂奉先。”
說完,不等對方答話,大手粗蠻扯過缰繩,縱馬飛奔出去。劉備皺了皺眉,此時帳簾掀動,便是說道:“我兄弟三人結義,豈能坐視三弟獨自犯險,二弟也随爲兄一起去。”
“弟正有此意。”
關羽站在那裏撫過長髯,青龍低吟。
……
奔跑的馬蹄将空氣都震的顫抖起來,然後停了下來。
彤紅的夕陽下,旌旗獵獵,兩軍之間巨大的空曠原野上,風拂過猩紅的披風,花袍撫動,畫戟冰冷的鋒尖,一滴鮮血落進泥土。
一具失去頭顱的屍體躺在不遠,無主的戰馬驚慌的跑回了本陣。人群撥開,一道身影騎馬挺槍奔出,聲音暴喝:“呂布,休欺我聯軍無人,上黨穆順取你性命,呀啊啊啊——”
馬蹄急驟奔馳,逼近站立不動的馬背上身影,長槍刺過去的一瞬,呯的響了一聲,畫戟猛的揮起,砍斷了槍杆,順勢過去,轟的砸他頭上,圓盔啪的裂開崩飛,整副身體飛下馬背,滾落地上,停下後紅白粘稠的液體從鼻孔、耳朵震了出來。
“下一個……”
踏踏踏……呂布将畫戟掃過高崗上林立的關東聯軍,策馬緩緩走動,聲音傳了過去:“……誰來受死。”
“我來!”
聲雷咆哮,從北海太守孔融陣中一名武将,怒張颔下虎須,提着一柄大錘沖下山崗。對面,呂布嘴角咧開,一抖缰繩,馬蹄奔行起來時,流星鐵錘呼嘯而來,兩道身影交錯,兵器撞在了一起。
轟——
巨大的金鐵交鳴,火星都跳了出來,彪壯的身形滞了一下,雙臂顫抖,滿臉橫肉的面容狠命咬牙,兵器彈開,呂布卻隻是微微晃了晃,臉上沒有什麽變化,“有點力氣…”勒馬回旋,翻起泥濘,手中方天畫戟不再劈砍,而是刺了出去,那邊,武安國也調轉馬頭發出“啊——”兇惡的吼叫,球形的鐵錘輪起來,劈頭蓋臉的砸向對方。
畫戟擦過空氣,嗡的一聲,變得輕盈,戟尖貼着揮來的鐵錘滑去對方手臂,月牙枝桠一絞,鮮血飙射撲上人的臉,凄厲的慘叫陡然在那武将口中發出,鐵錘轟然落地的還有一隻握柄的斷手。
戟鋒再輪。
啪唧,馬蹄踩過斷掌,武安國痛苦的伏在馬背,淩厲的鋒刃擦過後背而去,随即一夾馬腹往本陣沖了回去。
“跑?”
呂布偏過頭,腳跟輕輕磕碰了下馬腹,赤兔噴了一鼻粗氣,跨動馬蹄奔了起來。
……
武安國臉色煞白,鮮血淌了一路,此刻感受到對方追過來,他感覺到今天自己怕是要死了。
“呂布,休要殺我聯軍義士——”
一匹白馬奔出,陡然殺出來,上面身形披甲持槊,直接從中間橫插悍然殺來。正追襲的呂布,聽到破空聲,擡戟一揮,呯的一聲,将槊頭打的彈回去,轉眼間,沖向公孫瓒。
呯呯呯!槊、戟空中互擊數下,都将揮來的馬槊打的東倒西歪,公孫瓒心裏一驚,交手方才明白呂布的力道,便轉身就跳,不敢再拼下去。
“留下——”
後方,呂布暴喝一聲,提戟縱馬直撲上來,照着逃跑的後背劈砍。前方,公孫瓒揮槊轉身一架,畫戟砍下來,雙臂猛的一沉,銅杆直接彎了下來,他使出渾身力氣想要将對方兵器推回去時,戰馬發出悲鳴終于支撐不住,向前一屈,将他掀了出去,馬匹撲在地上,撲騰亂踢的前蹄已經斷裂了。
“白馬将軍…公孫瓒…”
紅色的戰馬沖過來,在撲倒的身影面前人立而起,披風揚在風裏,馬聲長嘶,畫戟指着對方。
“你完了……”
公孫瓒仰頭望着那道戰神般的身影,厲聲道:“邊患未滅,你卻助纣爲虐……往後…千萬人都會指着脊梁骨罵你……”
……
“三姓家奴——”
聲音如雷霆般暴喝,一人一馬急沖而來,馬蹄翻騰時,丈八蛇矛刺破了空氣。
……
這邊,餘光裏,有東西過來,呂布陡然拔馬轉身一架畫戟。
如蛇信般的矛頭,穿透月牙小枝,擦出一連串的火花,吱吱呀呀響個不停,猛的一扭,将對方蛇矛卡住,巨大的力道帶着沖擊,将他連人帶馬往後推出數步。
“我乃燕人張翼德——”
豹頭環眼,虎須皆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