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會之後,楚瀚海突然開口問道:“甯公子是喜歡夜姐姐的吧?”
甯昀頓了頓,卻低着頭道:“楚公子說笑了,甯昀在皇女府,隻是暫住而已,過段時間就會離開的。”他從未覺得自己能夠在皇女府住一輩子,殿下也曾說過會讓他離開,所以哪怕離開這件事已經不是他的執念,卻還是被他記在了心裏,這裏不是他的家,這裏也不會屬于他。
“離開?夜姐姐會願意讓你離開?”楚瀚海神色略帶古怪的問道,而且雖是問話,語氣卻帶着這種事情一定不會發生的肯定。
甯昀微微皺了眉頭,看了楚瀚海一眼,十分疏離的道:“這一點,大概要問殿下了,倒是與楚公子沒有什麽關系。”
楚瀚海自然不會介意甯昀的疏離,他們本就是第一次見面,自己的身份有頗爲敏感,如果這人毫無芥蒂的接受了自己,自己才該擔心呢,因爲這樣的人不是太過天真愚蠢,就是城府太深太會演戲,而這兩者無論是哪個,對他的表姐宇文淩夜來說,都不是很好。
“我也是關心你們啊,聽說表姐要大婚了,也不知道會娶個什麽樣的人。”楚瀚海若有所指的說道,輕輕的刺激了甯昀一下。
甯昀卻對這個話題已經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畢竟這幾日他已經聽過許多次了,現在宇文淩夜更是帶了一位表弟回來,其中的含義,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去深思。
“皇君殿下定會爲殿下選個最合适的正君。”甯昀事不關己一般的說道,讓楚瀚海的心裏多少有些失望,這位甯公子就算是喜歡表姐,但估計也沒到多在意的程度,不然不該是這樣的表現啊。
雖然楚瀚海十分聰明,經曆的事情也不少,但畢竟隻有十五六歲,哪裏真的能夠看透人類複雜的心思,尤其還是感情上的問題,派他來打探甯昀的心思,還真是有些失敗,畢竟甯昀從小就學會了隐藏自己的情緒,現在又做好了心理準備,心裏的想法可不是那麽容易就會被人看出來的,隻是他這樣的隐藏,也讓宇文淩夜錯失了一次知道真相的機會。
“那你覺得适合表姐的正君應該是什麽樣子的啊?”楚瀚海雖然有些失望,卻沒有放棄,想了想,又抛出了一個問題。
而這個問題則讓甯昀想到了不久前,自己無意中聽到的那兩名侍從的對話,大概也是這個意思吧,便回答道:“家世,才學,品貌,自然都要上層,當然最主要還是殿下要喜歡。”
“嗯,這話倒是說的很有道理,隻是這個喜歡的問題,那你覺得對方若是不喜歡我表姐,該怎麽辦啊?”楚瀚海的任務就是打探甯昀到底喜不喜歡宇文淩夜,對宇文淩夜的印象到底是如何,所以便拐彎抹角的往這樣的問題上靠攏,希望可以聽到甯昀對宇文淩夜的評價。
甯昀沉默了片刻,他倒是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如果殿下喜歡的人并不喜歡殿下,那該怎麽辦呢?
“感情之事,難以勉強,但誠心以待,自然會有收獲。”雖然這種收獲未必就是得到,但總歸是要努力一次的,不然總不可能直接放棄吧,如果真的可以那麽容易的就放棄掉,還談什麽喜歡呢,在他看來,真正的喜歡是可以放手,卻不能輕言放棄,因爲放手是成全,放棄卻是舍棄。
“這話也有道理,但以表姐的性子,估計很難去讨好誰。”誠心以待的意思被楚瀚海直接解讀成了讨好,不過這樣的解讀也不算是錯誤,追求的本身也包含着讨好的成分,那些明明是喜歡,卻偏要去捉弄對方的人,不是情商太低,就是太傻太天真。
甯昀沉默不語,并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宇文淩夜喜歡誰都和他沒有關系,他今天說的話已經夠多了。
“你怎麽不說話,是不贊同,還是很贊同?”楚瀚海卻沒有因此放過甯昀,锲而不舍的追問道,十分有求知精神。
甯昀無語,總覺得這位楚公子的性子有點不正常,看起來是陽光開朗,實際上怎麽有點跳脫呢,但也不好不搭理他,隻能回答道:“如果愛的夠深,又有什麽是做不到的呢,若是做不到的話,隻能說明愛的不夠。”
甯昀說完這句話,卻猛地停頓在了那裏,自己也陷入到了深思之中,他想到的是,自己對宇文淩夜的感情,又該定位在何種程度,他一直所考慮的都是身份問題,還有宇文淩夜對待他的強勢态度,卻從未考慮過,自己是不是有付出過什麽,又有沒有爲這段感情争取過什麽!
甯昀在自省,實際上也是在思考自己對宇文淩夜的感情,他自然是喜歡宇文淩夜的,隻是這種喜歡根本就不敢說出來,甚至不敢有半絲表達出來,因爲他怯弱的以爲自己不配,也因爲他驕傲的不允許自己受傷,所以才會選擇冷漠以對,像是一名等待宣判的罪人,沒有任何抗争,也不願意辯解,隻等着最後結果的到來,可以說是心灰意冷,也可以說是愚不可及!
如果自己都不爲自己着想,如果自己都放棄了希望,那麽還有什麽人會爲自己考慮,如果這是一種驕傲的表現方式,那不要也罷,因爲實在是太過愚蠢!
甯昀的眼睛亮了亮,在察覺到自己愚蠢的同時,壓抑了多年的心态也突然有了一絲松動,像是在黑暗中見到了一絲光明一般,尋找了正确的前進方向,讓剩下的路不再漫長,反而充滿了期待與希望!
“這倒是有些難度了,你覺得怎樣才算是愛得夠深,像是皇上與皇君那般嗎?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好?”楚瀚海的眼睛也閃閃發亮,皇帝與皇君的愛情故事,是這一代年輕人最喜歡談論的話題之一,尤其是未出嫁的男子,總是幻想着自己也能嫁給皇上那般的人物,守着偌大的天下,卻獨獨隻要皇君一人,如此愛情,才是真正的愛情。
“皇上與皇君自然是好的。”甯昀沒有否認楚瀚海的話,天下男子,誰會不想要一個獨獨寵愛自己的女子呢,隻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想法,卻太過夢幻,也許平民家庭可以做到,但是豪門世家卻幾乎不可能,所以他也從未期待過,尤其是被送到皇女府後,更是想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那你呢,你也這麽想嗎?”楚瀚海緊追不舍的問道,像是好奇,也像是在期待一個擁有同樣認知的同伴。
“難道你不是?”甯昀仍舊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有些東西越是在意,越是無法正視,就像是他對某種感情的奢望一樣。
“也是,自然該是,大家都是一樣的。”楚瀚海想了想,語氣多了一些惆怅,算是有感而發道,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的愛情,哪個男子不想要呢,自然是大家都想要的。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氣氛似乎有些低迷,但很快楚瀚海就調整了過來,笑着道:“哈哈哈,怎麽說着說着就說到這種事情上了,倒是被你帶偏了話題,你還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呢。”
“什麽問題?”甯昀覺得楚瀚海問得挺多的,他都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個了。
“自然是你喜不喜歡我表姐的問題啊。”楚瀚海将話題帶回到最初,看着甯昀的眼神很認真。
甯昀最不想回答的問題大概就是這個了,他看了楚瀚海一眼,語氣冷漠的問道:“你喜歡她?”不然爲什麽總是要追着這個問題不放,他喜不喜歡宇文淩夜,又和楚瀚海有什麽關系!
“作爲表姐,還算是喜歡的,但若是你口中的喜歡,就沒有了,我隻是她的表弟,你不要誤會。”楚瀚海覺得自己有必要将兩人之間的關系講清楚,免得一直被甯昀誤會,連談心都不能好好談了,畢竟誰也不可能和情敵談心啊。
甯昀狐疑的看着楚瀚海,很意外他會說出這樣的解釋,這和他預想中的完全不同,畢竟在這種時候出現在皇女府,一般人都不會覺得他是無意的。
楚瀚海當然是有意的,隻是這個意和甯昀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而已,甯昀怎麽也不會想到,宇文淩夜會派個人來打探他的心思。
甯昀是喜歡宇文淩夜的,雖然這種喜歡十分卑微,但畢竟藏在心裏多年,早已生根發芽,估計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了,而與此同時,宇文淩夜也是喜歡甯昀的,雖然這種喜歡的程度還很淺,但卻像是一顆種子,隻要細心澆灌,總會發芽生長,直至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當然這顆種子也十分有可能枯萎,這就要看宇文淩夜自己的選擇了。
所以甯昀和宇文淩夜可以說是彼此互相喜歡的,雖然喜歡的方式和程度不太一樣,但隻需要一個機會,這種喜歡就可以發展下去。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因爲甯昀的眼神,楚瀚海有些郁悶的問道。
“相不相信都不重要,若楚公子逛夠了花園,我們還是回去把,午膳的時間到了。”相對于楚瀚海的坦誠,甯昀當真是不坦誠極了,不過這種遮掩與回避的态度,又何嘗不是一種回答呢,因爲在意,所以不願意承認,又因爲在意,所以也不願意否認,感情之糾結,也不過如此。
楚瀚海深深的歎了口氣,本以爲挺簡單的一個任務,卻發現攻克對象并沒有那麽簡單,想要問一句肯定的答案,都那麽困難,不過依照這位甯公子的反應,他倒是有了一些比較靠譜的結論,大概可以上報回去。
想到這裏,楚瀚海也就不再急着逼問甯昀了,随着甯昀的意思,回到了主院中,而宇文淩夜不在,兩位同樣特别的客人,便被管家安排在了一起吃飯。
食不言寝不語,兩人雖然各有心思,但吃飯的時候也沒有多說什麽,而飯後,甯昀表示楚瀚海應該休息了,然後不等楚瀚海回答,便徑自離開了,留下楚瀚海一個人在那裏,頗爲氣餒的撇了撇嘴。
“難怪表姐要請我回來試探你的心思,就你這冷漠的樣子,是個人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啊。”在甯昀走後,楚瀚海十分無奈的嘀咕着,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帶着一絲促狹的笑容招來了自己的貼身侍從,這樣那樣說了一番,便将侍從派去了宮裏。
宇文淩夜正在宮裏陪着楚雲亦喝茶,不過看神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總會時不時的向着門口的方向看上一眼,像是在等什麽人一樣。
楚雲亦看着好笑,打趣道:“你就這麽在意他啊?”
“在意什麽?”宇文淩夜反射性的問道,随後看了皇父促狹的神色,才瞬間反應了過來,立刻解釋道:“什麽在意不在意的,皇父說笑了。”
“呵呵呵,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嘴硬着呢,還是說,在皇父面前,也不願意說實話了?”楚雲亦笑着問道,而剛走進來的宇文天昭,也恰好聽到了這句話。
“怎麽,淩夜又不聽話了?”宇文天昭的氣勢可要比楚雲亦強悍的多,一開口,就讓宇文淩夜苦了臉。
“參見母皇,母皇可是冤枉兒臣了,兒臣最最老實不過了,怎麽會不聽話呢。”宇文淩夜解釋道,隻是這種解釋聽着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至少宇文天昭和楚雲亦是沒有相信過的,誰讓宇文淩夜從小就喜歡調皮搗蛋呢。
宇文天昭嫌棄的看了宇文淩夜一眼,然後便像是變臉一般,轉身笑着對楚雲亦說道:“孩子不聽話,你也莫要生氣,真是惱了的話,就交給朕,朕一定幫你教訓好她。”
楚雲亦當即就笑了,宇文淩夜則大大的翻了一個白眼,哼,夫管嚴,真是太給女人們丢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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