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魯尼開口之後,所有人都朝他看了過去。這個時候,克雷格也意識到,特魯尼肯定提前跟歐文通過氣。
“如果各位沒有忘記的話,就應該知道,我在第一次競選總統的時候就反複強調了華夏對我們的威脅,也在反複提出遏制華夏的重要性。當時,很多人認爲我在開玩笑,認爲更應該盯住伊萬國。隻是現在,誰還會這麽認爲?伊萬國雖然蠻橫,也有很強的軍事實力,但是伊萬國的實力建立在沙子之上,并不足爲懼。唯一能夠對我們構成威脅,并且把我們從頂端趕下來的隻有華夏。關鍵就是,華夏用了幾十年潛心發展經濟,爲騰飛崛起打下了極爲堅實的基礎。當年的紅色帝國那麽強大,因爲經濟跟不上,最終還是轟然倒下了。那麽當華夏憑強大的經濟實力向我們發起挑戰的時候,我們還能像當初戰勝紅色帝國那樣,兵不刃血的戰勝華夏?”
在特魯尼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所有人的神色都低沉了下來。
“答案很明顯,我們辦不到。雖然華夏現在的經濟實力還不如我們,甚至有着極爲明顯的差距,但是從發展勢頭上來看,我們卻遠遠比不過華夏。此外,在發展潛力上,我們同樣比不過華夏。看得長遠一些,如果我們依然無所作爲,那麽二十年之後,最遲到本世紀的中葉,華夏就會全面超越我們。”特魯尼歎了口氣,又說道,“很幸運,我赢得大選,還獲得連任,‘減稅法案’也有望在我的第二屆任期結束之前獲得通過。對我們來說,現在要做的不是在軍事上跟華夏一較長短,而是要在經濟上遏止華夏的迅猛勢頭。從這個角度來看,華夏搞得這一系列軍事活動,無非是要我們回到老路上去,讓我們認爲能通過軍事對抗來遏制華夏。然後呢?我可以很負責的告訴各位,華夏絕不會跟我們搞軍備競賽,而且華夏現在擁有的安全保障足以讓我們忌憚。在我們大搞軍事建設的時候,華夏會繼續以經濟爲重心,讓我們白忙一場。當然,華夏将由此獲得寶貴的時間,而我們失去的不隻是時間,更是阻止華夏的唯一機會。”
“有這麽嚴重?”
特魯尼淡淡一笑,說道:“如果我們以軍事建設爲中心,‘減稅法案’必然會被國會否決掉。說得更直接一點,在大搞軍備競賽的時候,我們需要足夠的稅收來支持國防開支,也就無法給企業減稅。雖然在短期内,問題還不是很大,畢竟我們的經濟規模足夠大,但是從長期來看,如果我們的企業得不到發展,我們的經濟得不到發展,等于是涸澤而漁。更重要的是,在增加國防開支的需求驅使之下,我們必然要推動全球化,即通過全球化獲取進行國防建設必須的資源。毫無疑問,華夏是全球化的最大受益國。哪怕我們同樣能夠從全球化中獲得一些好處,卻是慢性毒藥,因爲獲益的是跨國企業,而我國的制造業必然會在境外企業的沖擊下全軍覆沒。”
這個時候,克雷格也明白了過來。
顯然,華夏讓遠航艦隊環球航行,還大搞導彈試射,擺出要跟花旗打冷戰的架勢,說白了就是要花旗加強國防建設,大幅度增加國防開支。在軍費的重壓之下,特魯尼一直在努力推動的“減稅法案”必然會胎死腹中。
也就是說,華夏所做的這一切其實是沖着“減稅法案”來的。
至于“減稅法案”的重要性,不止是克雷格,即便是那些來自五角大樓的将軍,心裏也非常清楚。
說得直接點,“減稅法案”就是花旗的未來。
在第二次競選總統的時候,特魯尼重點宣傳了“減稅法案”,而且将此當成最高政治目标。雖然特魯尼由此遭到了衆多民主黨人士的抨擊,認爲他是在倒行逆施,但是正是借助這項宣傳,特魯尼赢得大選。
可以說,在特魯尼的第二屆任期中,“減稅法案”就是一切。
雖然在短期内,花旗必然會因爲這部法案而遭受一些損失,特别是在經濟層面上,但是從長遠來看,“減稅法案”給花旗來的不止是經濟上的好處,還有政治、外交、軍事等各個方面的巨大利益。
這一點,共和黨内部早就達成了共識,也獲得了一些民主黨右翼成員的認同。
關鍵就是,花旗已經無法靠自身的力量抗衡正在迅速崛起的華夏,必須要依靠與借助其他國家,特别是發達國家的支持。
用特魯尼的話來說,如果與華夏的冷戰無法避免,那麽花旗就必須像二戰結束之後那樣建立一個以自身爲絕對核心,而且是直接針對華夏的同盟組織。當然,不是軍事同盟,而是經濟同盟。
當然,這絕非易事。
與紅色帝國的冷戰已經結束了三十年,而且在這三十年内,花旗一家獨大,沒有一個國家能挑戰花旗。爲了自身的利益,或者說爲了壟斷财團的利益,花旗主動把世界帶入全球化時代。雖然花旗獲得了巨大好處,但是華夏同樣發展壯大,并且在全球化浪潮中跟衆多國家建立起極爲緊密的經濟關系。不要說其他國家,連花旗都一樣。
在這個大背景下,如何才能遏制華夏在經濟領域的發展勢頭呢?
更重要的是,如果沒有足夠的動力,其他國家,特别是歐洲的發達國家有什麽理由跟着花旗在經濟領域跟華夏對抗?
要知道,對于衆多已經轉變爲福利型社會的歐洲發達國家來說,跟華夏合作,才是維護自身利益的正确做法。很簡單,通過跟華夏合作,這些歐洲發達國家不但能夠在僅次于花旗的第二大市場中占據一席之地,獲得極爲豐厚的利潤,以此維護本國的高額福利,還能獲得物美價廉的華夏商品,讓本國民衆能夠用較低的付出享受到更多的服務。反過來,跟華夏對抗,隻會失去這一切。不管是對歐洲各國領導人,還是對選出這些領導人的民衆來說,都沒有跟華夏對抗的意願。甚至可以說,隻要跟華夏在經濟層面上的合作能維持下去,衆多歐洲國家就不會計較其他。
當然,包括由誰稱霸世界。
其實,在特魯尼之前的幾位花旗總統已經認識到了這個問題,即在失去了共同敵人,也就是強大的紅色帝國之後,歐洲盟國不再以花旗馬首是瞻,在非關鍵問題上甚至跟花旗背道而馳。
隻是,沒有一個總統看出其中的關鍵所在。
當然,特魯尼是例外。
在特魯尼看來,真正的問題其實就是福利型社會體制。
以他的觀點,要讓歐洲發達國家回到花旗身邊,跟随花旗遏制華夏,首先就得破除福利型社會體制。
如果華夏是紅色帝國那樣的軍事強權,這還好辦,因爲迫在眉睫的軍事威脅就足夠讓歐洲國家奮發圖強。問題是,華夏不是軍事強權,離歐洲也有十萬八千裏,歐洲國家沒有任何理由爲了華夏而放棄安逸生活。
正是如此,特魯尼才全力推動“減稅法案”。
隻要“減稅法案”生效,花旗的企業稅将由百分之三十五降低到百分之十五,不但能爲本國企業提供更強大的發展動力,還能對國外企業産生更大的吸引力。對于衆多的跨國企業來說,花旗的低稅收顯然更符合企業利益。到這個時候,歐洲衆多的福利國家唯一的出路就是跟着降低企業稅收,留住本國企業,保住本國制造業。在稅收降低之後,這些歐洲國家必然進行社會轉型,龐大的福利體系将難以爲繼。看得更長遠一點,因爲沒能力在高端制造業領域跟花旗競争,所以這些歐洲國家必然會壓低自身的身段,在稍微低一些的制造業領域跟其他國家競争。
這些其他國家,主要就是華夏。
隻要歐洲跟華夏在制造業展開全面競争,那麽歐洲各國與華夏在經濟領域的合作關系将不攻自破。
不管是從文化、還是從宗教、習俗、價值觀等各個方面來看,歐洲各國都會把花旗當成天然盟友,而不是說跟随華夏在高端制造業領域跟花旗競争。
到這個時候,在經濟層面上針對華夏的戰略圍剿就将成型。
顯然,華夏要對抗的不止是花旗,還有衆多的歐洲國家,準确說是包括澳國、楓葉國等在内的整個發達國家集團。
華夏的經濟潛力再強大,也絕對不是整個發達世界的對手。
在特魯尼看來,隻需要二十年,最多三十年,華夏進軍高端制造業的努力就将遭到徹底失敗。沒有了高端制造業,華夏要麽成爲紅色帝國那樣的軍事強權,要麽在中等收入陷阱裏面難以自拔。如果是前者,那麽對花旗來說,無非是再搞一次爲期半個世紀的冷戰。後者的話,那就更加理想了。
可以說,特魯尼的戰略眼光極爲長遠,戰略思路也很清晰。
他要做的,其實就是排除萬難,堅持沿這條道路走下去。至于華夏搞的那些小動作,直接無視就好了。
特魯尼有這個認識,而他召開這次會議,是要其他人,包括軍方将領也有類似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