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山口友雄暗自松了口氣。發言的是衆多内閣大臣中資曆最老,說話也最有分量的複興大臣村上雅智。
“當然,簽署‘廣場協議’的不是我們,而且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拿近的來說,花旗總統要我們承擔更多的駐軍費用,要我們降低貿易壁壘,還要我們的企業爲花旗增加就業崗位做貢獻,無一例外的都是爲了自身的利益在壓榨我們。至于我們承受的負擔有多大,遭受的損失有多麽慘重,花旗總統顯然不關心,更不會在乎。那麽,我們憑什麽指望花旗總統會讓花旗大兵來爲我們流血犧牲呢?僅僅是存在各種解釋的一紙條約,還是說存在更具有可信度的因素?如果不能搞清楚這個問題,那麽妄言跟華夏的戰争,哪怕隻是有限的沖突,也等于是自取滅亡!”
村上雅智的話确實很有分量,所有内閣大臣都低頭沉思起來。
隻是,山口友雄的卻高興不起來,因爲他聽了出來,村上雅智不是反戰,而是指出了主戰派沒有提到的關鍵問題。
“村上前輩說得沒錯,這也正是我遲遲無法做出決斷的關鍵所在。”宮本三郎長長的歎了口氣,才說道,“雖然特魯尼在電話中做出了保證,也給了我暗示,但是在我提出的幾個關鍵問題上,他都沒有給出正面答複。毫無疑問,如果沒有足夠的好處,花旗絕不會卷入我們跟華夏的軍事沖突,哪怕安保條約還沒有作廢。問題是,如果對花旗沒有好處,特魯尼爲什麽要給出暗示?很明顯,小早田君開始就說清楚了,華夏在全球化浪潮中迅速崛起,威脅到的不止是我們,甚至不止是花旗,而是從大不列颠時代延續至今的,由西方文明主宰全球的世界格局。如果具體到每一個國家上,那麽随着華夏迅猛崛起,損失最大的就是現在的世界霸主。”
“這麽說,特魯尼希望我們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田中俊問了一句。
“特魯尼是商人,在經營房地産的時候肯定以企業的利益爲重,而在住進白宮之後就得以國家利益爲重。毫無疑問,如果花旗與華夏爆發直接沖突,後果難以想像,而且沒有一方能成爲真正的勝利者。在特魯尼上台之前,華夏就通過試射能夠攜帶十個分導式彈頭,足以覆蓋花旗全境的戰略彈道導彈發出了明确信号,也讓特魯尼清楚認識到,跟華夏對抗要付出多麽巨大的代價。換個角度來看,華夏此舉其實是在規範與花旗的競争方式,消除爆發軍事對抗的風險,從而在華夏更擅長、對華夏來說也是最有潛力的經濟領域展開競争,從而将現有局勢維持下去。
“雖然特魯尼早已認清這一點,知道華夏所做的努力全都是爲了繼續推動全球經濟一體化,繼續享受與利用全球化浪潮推動經濟增長,以此增強國力。特魯尼也采取了針對性的措施,包括啓動再工業化,向貿易夥伴施壓,通過削減軍事開支增強國内經濟建設投入。但是不管是從近期,還是從長遠來看,特魯尼采取的這些措施能否取得成效,以及能收到多大成效,在很大的程度上得由主要的競争對手,也就是華夏來決定。簡單說,隻要華夏經濟一直保持高速增長,華夏對國際資本的吸引力持續增強,華夏制造仍然受到全球各國消費者的歡迎,特魯尼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失去意義。
“能夠認識到問題,并不等于能夠找到解決的辦法,特魯尼現在的處境就是如此。面對華夏打太極一般的策略,哪怕特魯尼有壯士斷臂的勇氣,發起一場跟華夏的冷戰,也未必能得嘗所願。也許要到幾十年之後,華夏才具備取代花旗稱霸全球的實力,但是華夏的實力每增強一分,花旗的勝算就少一分。如同我們無法靠一億出頭的國民跟擁有十多億人口的華夏抗衡一樣,花旗同樣辦不到。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們所看到的希望,也是花旗的希望,我們想到的用來遏制華夏的方法,花旗當權者同樣能夠想到。如果花旗的當權者同樣認爲無法通過戰争來摧毀華夏,那麽小早田君提到的辦法,就不僅僅是我們的希望所在,同樣也是花旗當權者的選擇。”
宮本三郎說完的時候,山口友雄已經完全絕望了。
“照這麽說,我們與華夏爆發沖突,正是花旗等待的機會?”田中俊不失時機的把話題推進了一步。
“前提是,必須是一場規模有限,随時能夠結束的沖突。”宮本三郎長出口氣,“毫無疑問,花旗沒有爲戰争做好準備,更别說是跟一個能夠毀滅花旗的核大國的戰争。特魯尼沒有明确表态,隻是給了我們暗示,其實就是要讓我們知道,花旗絕不會貿然卷入一場與華夏有關的戰争,甚至不會因爲同盟條約而派兵參戰。别忘了,花旗沒有打赢的那兩場戰争的真正對手是誰。說得更直接點,哪怕我國本土遭到攻擊,甚至是駐紮在我國的花軍遭受損失,花旗也未必會派兵參戰。”
“問題是……”
“顯然,問題就是,有安保條約在,就算特魯尼不願意,也無法廢除早已生效,具備了法律效力的盟約。其實,不管是來自國内的壓力,還是考慮到國外的因素,他絕對不會愚蠢到拒絕履行義務的程度。”
田中俊眉頭緊鎖,說道:“你的意思是,特魯尼在暗示我們,希望由我們挑起一場不需要花旗承擔義務的沖突?”
宮本三郎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其實,不止是特魯尼,也不隻是我們。類似情況,在幾年前就出現過。如果不是那個以緝毒出名的市長出人預料的赢得大選,恐怕呂宋國早已當了炮灰,也就輪不到我們了。”
田中俊微微一愣,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厲害關系如此明顯,連沒有多少見識的呂宋國總統都能看明白,難道我們還要去充當炮灰?”山口友雄在這個時候說道,“我國的安全建立在跟花旗同盟的基礎之上,如果花旗不願意履行同盟義務,我們有什麽理由去招惹華夏,有什麽理由爲了花旗的利益去得罪一個根本得罪不起的強鄰?”
“難道這不是我們的利益?”小早田秀吉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
“你……”
宮本三郎壓了壓手,制止了兩人,說道:“山口君說得沒錯,小早田君也沒有說錯。我們必須遏制華夏,但是不能充當炮灰,所以我們得爲自己留一手,确保在局勢惡化時能夠全身而退,至少能夠及時抽身。”
“縱火容易,滅火難!”
“所以,我們才要考慮清楚。”宮本三郎看了山口友雄一眼,說道,“必須創造一個讓花旗提供支持,哪怕是有限支持的理由。當然,還需要創造一個對華夏進行制裁,最好是全面制裁的機會。隻要具備了這兩個條件,我們就有十足的把握将沖突控制在有限範圍之内,并且取得一個有利的結果。”
山口友雄還想反駁,隻是宮本三郎态度堅決,根本聽不進他的反對意見。
“其實,這個機會就在我們面前。”
小早田秀吉這麽一說,其他人都朝他看了過去,山口友雄也立即意識到,防衛大臣是早有準備。
“各位是否記得兩年前的春節期間發生在東海的那起事件?”
“你說的是漁業糾紛?”田中俊問了出來。
小早田秀吉點了點頭,說道:“雖然是漁業糾紛,但是更深層次的原因,大家應該都很清楚。如果再次發生類似事件,我們采取了堅決果斷的心動,不但能向花旗當局表明我們的強硬立場,也能誘使華夏當局犯錯。更重要的是,如果隻是漁業糾紛,華夏顯然沒有擴大沖突規模的理由。”
“小早田,你認爲華夏領導人會傻到鑽進我們設的圈套嗎?”
“這不是傻與不傻的問題,而是爲與不爲的問題。哪怕華夏就此退讓,我們也能一舉收複該海域的實際控制權!”
“沒錯,同時在輿論與外交上發力,不怕華夏領導人不犯糊塗。”
小早田秀吉與田中俊一唱一合,讓山口友雄徹底啞火。
“這确實是個辦法。”宮本三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隻不過,我們同樣得考慮局勢失去控制的可能性。如果演變到更高層面上,而不是我們期望的漁業糾紛,我們所要面對的挑戰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顯然,我們需要花旗提供的支持,至少是包括武器援助在内的有限支持。”
宮本三郎的眉頭鎖到了一起,因爲小早田秀吉這麽說,表明存在爆發軍事沖突,甚至是局部戰争的風險。
小早田秀吉沒多做解釋,等着首相做出決斷。
田中俊明顯很焦急,隻是連防衛大臣都沒有多言,做爲主管外交的内閣官員,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山口友雄更是心急如焚,可是他很清楚,現在說什麽都無法讓首相回心轉意。
沉思了好一陣,宮本三郎才長長的歎了口氣,表明他已經有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