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青松并沒把自己當成領導,嚴格說來也算不上。他一直安靜的呆着,對周自強是萬分佩服。要知道,領導提出的不隻是技術上的問題,也不隻是周自強擅長領域的問題。比如地礦部長問了大規模應用對原材料的需求,特别是稀有礦藏;工信部長問了對現有工業體系産生的沖擊,以及帶來的改變;科教部長問了人才培養、技術儲備等方面的問題;幾名軍隊領導則集中詢問了軍事應用的前景。周自強都做了回答,即便不是十分準确,也足以讓提問者感到信服。
在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之後,周自強才走下講台。
随後,趙耀國的秘書進來将張清芳與周自強請了出去。
與技術有關的讨論結束,接下來是與技術無關的話題。
隻是,趙耀國沒有首先發言,而是把機會給了黎文強。
“元首說得很清楚,在是否啓動‘問天計劃’的問題上不存在任何疑問,至少在場的各位不會持相反觀點。”黎文強長出口氣,才說道,“因此我們需要确定的是在什麽時候,以什麽方式啓動‘問天計劃’,而決定因素隻有兩個,一是能不能順利完成,二是從中獲得的幫助能否最大化。”
“文強同志說得沒錯,不過我要補充一點,時間。”
黎文強點了點頭,說道:“元首說得沒錯,還有時間。已目前的态勢,隻要經濟增長勢頭得到保持,十年之内我們将邁過中等收入門檻,成爲中等收入國家。穩健增長的勢頭能不能維持下去,能否通過中等收入陷阱,就得看這十年取得的成果。如果我們不能克服一切艱難險阻,那麽在中等收入門檻後面等着我們的将是長達數十年的滞脹,而成爲發達國家的标準就将成爲一道無法逾越的壁壘。這絕對不是大家想見到的結果,隻是在具體安排上,我們依然要小心慎重。”
趙耀國看了黎文強一眼,沒有多說什麽。
“關鍵依然是技術,”科教部長司徒瑞嶺是這裏唯一的女性,因此在發言的時候沒有多少顧忌,“開始我重點詢問了技術方面存在的問題,周自強教授也做了詳細解答。雖然在理論方面已經具備了很高的可行性,而且模拟演算得出的結果也證明了新模型的有效性,但是在相關領域依然有很多暫時沒有、将來也未必能解決的技術難題。以這份報告提到的,總共有一百三十八個領域有技術難關,在商業應用之前需要攻克的關鍵技術多達一千四百六十七項,即便是建造實驗堆,都需要解決三百六十九項關鍵技術。雖然周教授着重強調了,在這些關鍵技術中,有大約三分之二已經或者即将得到解決,但是剩下的三分之一關鍵技術依然無法回避。在這些技術難題得到解決前,商業應用不過是空中樓閣,哪怕隻是建造實驗反應堆都不大可行。”
“解決這些技術難題,需要什麽?”趙耀國直接問了出來。
“人才。”司徒瑞嶺的回答簡單明了。“當然,培養人才是科教部的份内工作。在‘問天計劃’啓動之後,我們會根據實際需要加強在相關領域的投入,我也有信心培養出足夠多的人才。”
趙耀國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對司徒瑞嶺的回答比較滿意。
“即便解決了技術上的難題,資源問題也能讓‘問天計劃’化爲泡影。”
聽到這話,不止是趙耀國,所有人都朝地礦部長方祖俊看了過去。
“關鍵是商業應用,如果隻是建造一座實驗反應堆,問題不太大,畢竟一座小功率實驗反應堆用不了多少資源。”方祖俊長歎了一聲,才說道,“隻要進入商業應用階段,需要的就不隻是一點點資源,特别是那些我國缺少、甚至基本沒有的礦産資源。按照周自強教授開始提到的,需要三十七種稀有金屬,其中二十八種爲我國儲量豐富的稀土金屬,五種爲我國儲量較少的稀有金屬,另外四種則幾乎全靠進口。暫且不說這四種金屬的價格,到時候能否拿錢買到都是個問題。”
“确實如此,這是一個必須提前考慮,而且優先解決的問題。”
外交部長王學熾開口後,其他人的目光都轉了過去。
“顯然,别說正式進行商業應用,在我們建造了實驗堆之後,商業應用的前景就将變得明朗。可以想像,用來建造反應堆的關鍵資源将成爲那個時代的石油,成爲各個國家拼命争奪與絕對控制的戰略資源。因爲稀有金屬的儲量遠沒有石油巨大,分布也不夠廣泛,所以很有可能由此引發戰争。即便局勢沒有失去控制,各種相關稀有金屬的價格也會暴漲,儲備國甚至會禁止出口。不管怎麽說,我們不能等到商業應用前景明朗之後再想辦法開辟、建立與鞏固進口源。”
“問題是,我們更不可能在一切都沒有确定下來,也沒有人敢肯定一定能夠在幾年、或者十幾年之後就實現商業應用的情況下,投入數百億、甚至數千億的資金去購買與囤積那些在今後很可能一文不值的貴重金屬。”财政部長梁衛華稍微停頓了一下,才說道,“如果現在啓動‘問天計劃’,在各個方面都需要巨大的資金投入,我們也沒有足夠多的資本去收購與儲存現在并不便宜的貴重資源。再說了,如果我們在國際市場上大肆采購這些資源,肯定會産生難以預料的影響。”
“這還涉及到産業結構調整,有很多工作要做,需要很多時間。”工信部長羅輝隻說了一句就閉上了嘴。
到此,八名政府官員中,隻有常務副總理段峰嶺與國防部長彭建軍沒有發言了。
趙耀國朝彭建軍看了一眼,才朝段峰嶺看去。
“任何工作都有難題,更何況是這個在鄧老時代就被提出,在醞釀、準備與等待了數十年之後,到我們這代才具備基本實施條件的‘問天計劃’,我們不能因爲這些問題而駐足不前。雖然解決問題需要足夠多的時間,但是推動與實施‘問天計劃’也需要數十年,甚至更加漫長的時間。”段峰嶺長長出了口氣,才說道,“蘋果不是一天成熟的,我們也不能指望在一夜之間讓‘問天計劃’成爲現實,所以我們應該從現在開始,一步步的向前邁進,去解決遇到的難題,而不是被難題吓唬住。”
“各位,還有什麽要說的嗎?如果沒有,我們投票表決吧。”趙耀國沒有征求幾位軍方将領的意見,因爲這是政治決策,與軍方沒有直接關系。此外,軍方将領也無權參與行政事務。
顯然,在是否立即啓動“問天計劃”的問題上,存在兩種觀點。
黎文強、梁衛華、羅輝與方祖俊較爲保守,認爲時機還沒成熟,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完成啓動“問天計劃”的準備工作。王學熾與司徒瑞嶺的觀點更傾向趙耀國,國防部長彭建軍自然不用多說,而段峰嶺的立場也倒向了趙耀國。
結果是,趙耀國投出的那一票決定了一切。
這個結果讓嚴青松有點意外,卻在李佑廷的預料之中,關鍵人物不是趙耀國,而是段峰嶺。
在過去的七年裏,段峰嶺的立場一直較爲保守,還多次質疑在“問天”項目上的巨大投入是否值得,而趙耀國也是多此行使元首的否決權,才讓“問天”項目得以持續,從而有了現在的成果。如果段峰嶺投了反對票,就算趙耀國行使否決權也無法讓“問天計劃”進入執行階段。
隻不過,李佑廷知道,段峰嶺絕不會投反對票。
對一個有巨大抱負的政治家來說,常務副總理顯然不是政治生涯的終點。
表決後,趙耀國就宣布散會,讓黎文強與段峰嶺組織政府工作會議,商讨處理各項具體問題。
當然,軍方将領留了下來。
其實,也沒什麽好讨論的。趙耀國是文人出身,沒有參軍經曆,他把幾名重量級将領留下來,隻是爲了表明立場,即新技術的實現與應用肯定會優先考慮軍事需求,絕對不會虧待軍隊。
所幸,軍方觀點高度一緻,不存在半點分歧。
如果說有什麽問題,也隻是先後順序,即哪個軍種獲得優先考慮,哪個軍種暫時得靠邊站。
這番話家常式的讨論又是幾個小時,等到送走幾位總司令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
“沒想到,就快天亮了。你們也别走了,留下來吃早飯。”趙耀國不是在征求李佑廷與嚴青松的意見。“如果你們還有精神的話,陪我到院子裏走走。老李,我倆也有好幾個月沒有聊過了。”
“上次還是端午節。”
“那就是說,大半年了。”
李佑廷淡淡一笑,跟着趙耀國走出了會議室。
嚴青松有點尴尬,在看到李佑廷朝他招手之後才跟了出去。
李佑廷跟趙耀國的關系那是沒得說,兩人自幼就在一起玩泥巴,後來一個下鄉、一個參軍。李佑廷能夠進軍情局,并且坐上軍情局長的位置,跟趙耀國有很大的關系,幾十年的交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嚴青松知道這些,也故意放慢腳步,跟兩人拉開了幾米的距離。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