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未已叫住花恺:“花兄既然仍執意要去,小生勸不住,也相信花兄此等人物,必有依仗,隻有一事要提醒花兄……”
再次從周府出來前,淩未已給了他不少提醒。
感慨之餘,也多了幾分凝重。
淩未已所描繪的那一段黑暗曆史,他這個“局外人”隻是聽了,都感到了一絲難以喘息。
草木搖殺氣,星辰無光彩。
白骨成丘山,蒼生竟何罪?
這幾句詩來形容,再貼切不過,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不過這和他也沒什麽關系,那一絲窒息,也僅僅是因爲同樣作爲“人”的共鳴,隻要不擋他的路,他也沒有太大的興趣去了解其中隐秘。
至于淩未已所說的那尊“真神”,倒是不得不防,因爲花恺并不打算就此罷手。
想着,意識溝聯空間。
次元通道依然緊閉無法打開,也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
但是通過幾個世界同時供應,還有現世中源源不斷增加的“玩家”,這段時間源力已經積累了一個相對“龐大”的數字。
近二十萬源力,足以做許多事。
想了想,花恺直接消耗掉大半的源力,将一直儲存了許久的一個投影球具現了出來。
“希望用不上吧……”花恺心疼得嘴角直抽抽。
這麽龐大的源力就這樣沒了,心中真是是一陣陣的劇痛,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舍不得用的。
花恺想起淩未已提醒的事,目光微閃,身形晃動,很快沒于夜色中……
……
神秘之地,青煙滾滾,幽暗昏沉,不辨上下四方。
在重重青煙那深處,竟有一座巨大城牆橫亘。
城牆下,正有一身材魁梧,蒼首皓髯的老者。
老者擡頭仰望,從他那如雪白的須發,臉上深深的歲月刻痕,可知他年歲不小,雙目卻炯炯有神。
他看着城門上刻着的兩個奇形古篆。
兩個篆字極爲古老,換了個人,也未必識得,卻難不住他。
這兩個篆字,正是:酆都。
字裏行間散發着絲絲陰冷鬼氣,讓人觸目生寒。
老者卻無半點動容,反而拂袖微露不悅,發出一聲冷哼。
他背後忽地傳來語聲:“幽冥陰都,輪回治所,世間獨此無别,華公雖爲當世大儒,負天下人望,卻也是肉體凡胎,如今得見,也當幸甚,爲何不喜反怒?”
老者對這突然冒出的聲音不驚也不懼,神色絲毫不變,反豎起兩道濃眉斥道:“鬼鬼祟祟,藏頭露尾!果是鬼域之輩,吾深鄙之,速速離去!”
大袖揮拂,面現厭棄之色,似乎在驅趕什麽肮髒之物般。
“呵呵呵呵……”
那語聲主人并未發怒,發出陣陣笑聲,老者身後的陰影處,緩緩走出一個人影。
手執鐵筆,紅袍烏紗,青綠臉膛,滿臉虬髯赤紅如火。
若是花恺在前,必然是拔劍就砍,因爲這正是之前從他眼前取走那柄掩月長刀的紅袍人。
紅袍人臉上笑意吟吟,似乎全然不将老者的嫌棄放在心上。
“華公世之大儒,知天地,曉陰陽,通古今,該當知道酆都是何所在。生人莫見,亡者無回,一入此城,回頭無路。”
紅袍人說着,那黑幽幽的巨大城門已經緩緩洞開。
“華公如今尚在門外,回頭未晚,隻要……”
“哼!”
他話未說完,老者一聲冷哼,大袖一甩,已大步邁出,似根本不屑和紅袍人多說半句。
“家國衰千古,星霜忽一周。黃沙漫故道,白骨委荒丘。許遠死何晚,李陵生自羞。南來冠不改,吾且任吾囚……”(注1)
“隻恨老夫這一去,朝中奸佞當道,人間禍亂,重現滔滔血海……”
蒼老卻魁梧的背影緩緩沒入門洞,蒼勁卻蒼涼的誦念聲漸去漸遠。
紅袍人看着隐沒的老者背影,臉上的笑意慢慢斂去,大袖一拂,身形也跟着消失。
……
一座黑漆漆的大山之外,重重密林,大樹參天。
黎明之中,仍如一片黑海。
花恺手中提着一人,在林海之上風馳電掣。
他手中之人,正是那淄縣縣令。
這位縣令大人平日裏都是滿面紅光的富态,此刻已經面色慘白如紙。
花恺從淩未已處得知,那城隍廟上空的旋渦,的确是一種特殊空間,名爲“靈界”。
靈界,相傳是是上古之時,神靈凝聚萬靈香火而開辟的道場。
傳聞,那天庭便是在億萬年間,聚億兆生靈香火祭祀所開辟的一處無邊靈界。
相比之下,城隍廟上空的旋渦,頂多隻能算是一道小夾縫。
這道小夾縫,卻是那不知是何方鬼神的所謂關帝聖君,利用萬民香火,從山河社稷圖大陣結界之中撕出的一道裂縫。
這也正是他要挾持縣令的原因。
封天絕地,籠罩人間的山河社稷圖,就像一個系統,天下官員手中所掌的印玺,都擁有這個系統的一小部分權限,共同組成一個龐大的網絡,維持着系統的運轉。
如城隍廟上空那個小靈界,就是鑽了這個系統的空子。
這個淄縣縣令雖然無能,但畢竟是此地主官,這地界的系統權限就是他手中的印玺,也隻有掌控印玺的主官才能使用。
他要進出靈界,甚至将之破去,還得要用到這個肥頭大耳的家夥。
知道了這世界的隐秘,聯系之前種種,花恺倒有了隐隐的猜測。
恐怕他遭遇的一連串古怪,都與這山河社稷圖脫不開關系。
隻是所知太少,難以窺見太多。
但花恺也沒有太大興趣去探究,如今他隻想完成對那小童的承諾,将他的“先生”帶回去。
城隍廟上空那處小靈界,在縣令的大印令谕之下,傾刻解體,化成了無數青煙随風消散。
可見這隻是一處“臨時小分部”,絕不可能是那些東西的老巢。
這麽容易便在官印下灰飛煙滅,也更可見這個縣令是如何的無作爲,竟然讓這些鬼物在他的地界中作作威作福這麽久。
小靈界消散,他也沒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李八坡曾經說過的傳聞,城隍廟下是什麽鬼門關、豐都入口,更是沒有半點蹤影。
幸好這個李八坡确實是個能做事的人,問過他之後,花恺就得知有人曾見過一位疑似那位“華公”的老者,地點便在他曾經來過的黑石山腳下。
一邊想着,花恺于樹海之上飛弛,黑石山已在眼前。
抓着已經面無人色的縣令大人,飛掠而下,忽地耳間一動。
他竟聽到了一陣悠揚的歌聲遠遠飄來:
“自尋路,望前路,自由人間道……青山處處,雨急風高……”
“道人道,道神道,自求人間道……妖也好,魔也好,都道最好……”
“……少年怒天地鬼哭神号,大地舊日江山,怎會變血海滔滔?”(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