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一隻大狐狸,落地一個翻滾,就變成了一個男子,正是淩未已。
城隍廟一帶諾大的動靜,早已驚動許多人,知道花恺的目的就是那裏的他,也顧不上暴露自己妖怪的身份,化出真身,直往這裏奔來。
花恺問道:“你怎麽來了?”
淩未已看到花恺安然無恙,明顯松了口氣。
“花兄,小生剛從家中返回,聽聞你要來闖這城隍廟,本想來勸阻,卻不想……”
花恺不在意地笑了笑:“多謝淩兄挂心了。”
淩未已看出他并未将事情放在心上,不由勸道:“花兄可莫要小瞧那城隍。”
花恺看他模樣,心中微動:“淩兄有何指教?”
“小生雖不才,可卻虛活這許多年月,祖輩也有些遺澤,知到的也比尋常人多了些,這淄縣城隍的來曆跟腳,怕是不簡單。”
淩未已正色道。
花恺眉頭微揚:“哦?他莫不真是天上的神靈仙官不成?”
淩未已搖了搖頭,正要說話,花恺忽然擡手阻止,眼角微瞥,笑道:“淩兄,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還是回去再說。”
城隍廟讓他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早就驚動全城,百姓驚慌,官府懵比,還有一些三教九流之人。
他們周圍現在就有人在窺視。
花恺不怕人,卻怕麻煩。
淩未已會意,當下兩人便趕回周府。
回到周府,拉來個仆從問了幾句,那小童仍在昏睡。
而周甯一直陪在床邊,寸步不離地照料着,比親爹都親,就因爲這小童和那個華公有關,也不知那個華公到底有什麽魔力。
也沒有過多理會,拉着淩未已在偏廳坐下,又繼續剛才的話題。
淩未已不等他發問,就倒了出來:“小生不知那淄縣城隍,是不是真正的神靈仙官,卻能肯定兩者間,必有聯系。”
花恺眉頭微皺,淩未已已先他發問:“花兄可曾聽說過,三千年前的天人之禍?”
我上哪聽去?别說三千年,離了這淄縣,三天前的事小爺都沒地聽去。
花恺翻了個白眼,搖搖頭。
淩未已有點意外,不過也沒賣關子,很快就道:“小生從祖上留下的典籍中看過,三千多年前,這人間卻不是如現在這般……”
從淩未已的嘴裏描述的,是一個古老的,看似瑰麗壯闊的世界。
三千年前,隻是一個界限。
在無人知曉的更久遠、更古老的年代伊始。
天地間人神共存。
天有天庭,地有地府,人間有皇朝。
天帝高坐九天,統禦周天寰宇。
地君獨鎮九幽,手掌生死輪回。
人間有皇朝轄治九州大地。
天地間各司其職,處處是瑰麗神話,仙幻勝景,該當是一個波瀾壯闊的盛世、大世。
但事實,卻似乎并非如此。
這大世雖壯,卻蒙着一層悲色。
三界之中,人雖是最具智慧靈光之類,卻也是最爲孱弱。
是時,大地之上,蠻荒未褪,山海之内有妖魅,河嶽之中有精怪,便是處處遍布的禽獸鱗蟲,也能随時要了人命。
僅僅如此,也不過是弱肉強食,物競天擇,自有其道。
人族之中,自有強者輩出,雖不能使萬族伏首,卻也能護佑人族,爲天下百姓謀一方安定。
真正讓人族不堪其負的,是高高在上的,天。
天帝的天。
天命之下,敢有半點不從,便是灰飛煙滅,株連萬民。
普通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那是常态。
連人族修士都大多要被拉去充當“上天”苦力。
爲求一息殘喘苟存,人間年年進貢天庭,人人跪拜神靈,容不得半點忤逆不敬。
便是人皇,也要在天命之下,俯首稱臣,每年都要窮刮天下,祀神祭天。
生而爲人,卻形如豬狗,受自己日日跪拜供奉的仙神奴役,永世難得解脫。
如此不記年月,終有一代人皇“啓”奮起,于通天神山“周”之巅,祭天大典之上,掀翻祭壇,怒斬天使。
又鑄人皇金敕,诏告:天上地下,從此人間唯人,不納貢,不朝天,不敬神,天上地下,九州四海萬靈,敢有犯人族一毫者,必窮千秋萬世,誅盡戮絕!
此敕一出,人族脊梁得以續立,但大禍也因此而生。
人間陷入長達萬年之久的天人之禍。
天翻地覆,生靈塗炭。
其間不知多少人族先烈前赴後繼,人皇也幾經隕落更疊。
直到三千年多前,人皇“乾”聚三百六十位人族大能,不惜灰飛煙滅,撞斷通天神山“周”,從此絕天地通。
又以山川作骨,江河爲絡,億萬英靈血肉澆鑄,九州化眼,上應周天星鬥,下承社稷黎庶,煉山河社稷圖,封天鎖地,從此人間再無仙神影蹤。
這一場天人之禍,可以說沒有赢家。
天庭元氣大傷,地府失序,而人族雖然得以喘息,但付出的代價太大太大。
可以說,如今的人間大地,每一寸都是由人族鮮血澆灌的。
默默地聽淩未已說完,花恺這個事外人,都能感覺到濃濃的悲壯撲面而來。
這一場大禍值與不值,真不是三兩句話能說清的。
尊嚴與生命,孰輕孰重?
不過,花恺進入這個世界以來的一些疑惑,也得到解答。
難怪他覺得這個世界這麽古怪。
明明有仙神,有皇朝秩序,偏偏又這麽混亂。
“天”進不來,鬼出不去,人又無力管,怎能不亂?
說完這一段黑暗的曆史,淩未已停了下來,沉沉地歎了口氣。
他雖是妖,但多與人交好,而且這一場大禍,沒有生靈能脫身于外,甚至可以說,最慘的,不是天人這兩方“禍首”,而是被牽連其中的萬靈。
花恺等他緩了緩,才問出心中疑問:“既然人間已封絕天地,那如今人間的仙神應該都是假的了,那個假城隍又能與‘祂們’有什麽關系?”
淩未已搖搖頭:“當年,天地雖絕,可‘天’并沒有就此放棄。”
“傳聞當年,天帝被乾皇以山河社稷圖所傷,不得不退,眼看着乾皇封天絕地,但也并非毫無做爲。”
“‘祂們’似乎在人間布下了什麽後手,想要侵蝕山河社稷大陣,重臨人間。小生雖不知其中隐秘,卻知曉,這人間并非真的仙神絕迹。”
“這淄縣城隍究竟是什麽,小生不得而知,但卻知其背後,确有一尊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