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讓你同流合污,隻是提前讓你知道這一回事,有個心理準備,以後随着你漸漸接觸家族事務,這些情況遲早會清楚的。”
沈一弦始終輕描淡寫的說着,将燃盡的煙頭輕輕丢在地上,垂着螓首,擡起高跟鞋踩上去碾滅,吐着最後的煙霧,冷漠道:“無論你的内心,以後是偏着宋家還是沈家,但有一點事實你必須得接受,那就是我們是一家人,尤其是你母親,現在跟爸是合法夫妻,一榮俱榮,現在爸這樣了,我們做子女的,有責任義務出一份力。”
無疑,沈一弦戳到了沈孝妍的軟肋。
隻要林美珠在沈家一天,不管沈孝妍有多不情願,都不可能徹底背棄這個家。
況且,雖然沈一弦把這個内部機密透露給了沈孝妍知曉,卻也不打算真的委以重任。
正如沈國濤期盼的那樣,未來,沈孝妍是聯系平衡沈宋兩家利益的紐帶關鍵。
讓沈孝妍代表宋家進入青茂集團,總好過直接讓宋世誠打入内部興風作浪!
“這就是所謂的一家人?”沈孝妍露出了苦澀之極的笑容,雖然早已看得很透了,但她仍無法接受這種以利益構建起來的家庭。
“對,這就是我們家。”
沈一弦看着這妹妹,莫名的感慨道:“走到這一步,無論我還是爸,都已經身不由己了……說實話,你應該是我們家裏最走運的那個,要較真起來,反倒是我該羨慕你,畢竟你已經有了一段還算美滿的婚姻,宋世誠待你也挺不錯的,而我,現在接下了這份重擔,這輩子……大約已經沒指望了。”
沈孝妍一時啞然。
她聽出了沈一弦言辭中的落寞。
也看出了沈一弦對餘生幸福的絕望。
原本,沈一弦就可能由于家族利益,身不由己的接受另一段政治婚姻,但現在她被沈國濤欽點接班,今後的婚姻問題,必然更加撲朔迷離。
舉個例子,到時候,沈一弦作爲青茂集團的領導者,嫁的夫家既不能太好、又不能太差。
條件太好的夫家,可能會反過來侵吞青茂集團。
條件太差的夫家,則對青茂集團根本毫無益處。
因此,孤獨終老,都不是沒可能的結果!
總之,沈一弦此生的婚姻幸福,已然葬送在了家族利益上。
這一刻,沈孝妍恍然明白,在這個家,自己是被動的經曆不幸,而沈一弦則是主動的自我犧牲,因而,縱然沈孝妍有多麽的憤慨和不甘,卻也不忍心再對這個姐姐橫加指責了。
忽的,手機鈴聲響起。
是總值班手機。
沈一弦看了眼‘天使人3号’的來電顯示,接起後聽了幾句,淡淡道:“行,可以報案了,到時候你這邊好好配合,盡量客觀陳述。”
等挂了電話,沈一弦的唇角露出一絲詭異,道:“聽說行兇者已經投案自首了,接下來這事,就輪不到我們操心了。”
沈孝妍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很清楚,沈一弦現在讓醫院走正常程序報案,想必是這事已經被私底下擺平了。
而那投案自首的行兇者,則很可能是真正行兇者找來的替罪羔羊!
甚至,連受害者家屬,或許都拿到了豐厚的補償,達成了和解。
至于公檢法最後是怎麽審理案情的,就輪不到青茂醫院操心了,反正,該盡的義務都盡到了。
“想開點吧,如果你真的看某些人和事不爽,又沒能力消滅,與其氣得咬牙切齒,不如多提升自己的實力,直到自己足夠強大到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眼色。”沈一弦對這些醜惡現象,早已很豁達了,“我先回手術室外面等着了,你要不然先冷靜一下再過去。”
等沈一弦翩然而去,沈孝妍獨自杵在樓梯間裏,沉浸在複雜的感觀中。
倒不是她死心眼看不透,相反的,她目睹過的醜惡現象,不會比沈一弦少多少。
隻是眼看這些所謂的至親,在利益的籠罩下,變着法子的助纣爲虐,她始終沒法泰然接受。
正當胸口堵得難受,她兜裏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看到‘宋世誠’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她立刻接了起來,低聲喃喃道:“老公,你到哪了……”
這時,她忽然明白了宋世誠對自己的重要性,尤其在這種彷徨無助的時候,恨不得緊緊擁抱住對方,傾訴心聲、尋找慰藉。
“不好意思,老婆,我可能暫時回不去了。”
宋世誠歉然道:“臨時出了些意外,我大概還得在山城多留幾天。”
“……這樣啊。”
沈孝妍心頭失落,卻還是強打起精神,并且努力的笑出了聲音:“沒事,正事要緊,爸這邊我會轉告的,你不用擔心。”
“另外,過兩天,媽的五十大壽,也得多辛苦你操心一下了。”
“應當的,都交給我了,我會盡量做得讓媽滿意的。”
沈孝妍暗暗給自己加油鼓氣,笑道:“總之家裏的事情都交給我吧,你安心在外面工作,我等你回來,老公。”
“謝謝你,老婆。”
宋世誠不知道是不是被所謂的急事給鬧心的,沒有過多的述衷腸,随即,言辭一沉,道:“對了,問你個事,顧長垣的父親顧明博,他的心衰情況很嚴重?”
“特别嚴重也談不上,慢性心衰,平時得很注意休養、按時用藥,樂觀的話,活個十年以上也不是沒可能。”
沈孝妍經手過顧明博的手術,對情況還是略微有數的:“老人家現在不太好?”
“很不好,聽說正在搶救,所以,我暫時走不了了。”宋世誠坦白道。
沈孝妍當然知道顧明博的生命安全,直接攸關着收購案的成敗關鍵,當即道:“那你先去看看,有什麽事再電話聯系。”
聊完這一茬,夫妻倆就結束了通話。
握着手機,沈孝妍的眸光漸漸明澈了起來,她明白,這時候,自己必須要獨自扛起許多的重擔,而不是做一個隻會自怨自艾的拖油瓶。
“我艱苦,我堅強,我堅持。”
…………
顧家确實出事了。
本來宋世誠連登機牌都領到了,卻由于孫舒洋的一通電話不得不改變行程。
“剛收到消息,顧明博好像病情一下子惡化了,我剛聯系顧長垣準備聊事情,恰好聽見有人喊他說顧明博病發了,他匆匆忙忙就挂了電話……我們還是先靜觀其變吧。”
這是孫舒洋的原話。
口吻很凝重。
雖說顧家的家事,和他們沒多少關系,但這節骨眼,顧明博卻是不能有任何閃失!
要知道,這位老國王,才是決定他們能否兼并永大的關鍵人物!
最要緊的是,這老小子很可能至今都沒立遺囑!
萬一這時候一命嗚呼,爆出豪門争遺産的鬧劇,那麽此次計劃必将雞飛蛋打一場空!
所以,顧明博即便真的要死,起碼也要等到收購案結束,或者這老小子肯傳位給顧長垣!
“少爺,應該就是前面的那一棟了。”
出租車的副駕駛位,錘子瞅着手機裏的衛星地圖,擡手指向了前面的别墅區。
根據孫舒洋告知的情報,自從心髒出問題之後,顧明博一直居住在這處郊外的别墅靜養,避免被俗事打擾。
恰好,這處别墅區,和同樣處于郊區的機場毗鄰着,出租車一路疾速,約莫十多分鍾就快抵達了。
宋世誠放下手機,當機立斷:“抓緊!”
按理說,顧明博死不死,這時都不是他一個外人應該摻和的,可攸關接下來的事業成敗,可不是作壁上觀的時候。
而且,搞不好他真有能力影響到顧明博的性命安危……
…………
顧家大宅,此刻正一團亂麻!
“大家退到門外,盡量保持安靜,别再刺激老先生的情緒!”
家庭醫生急切的告誡道,同時招呼護理和傭人,将顧明博擡起來放到躺椅上,将椅背調完全放平,讓顧明博保持兩腿下垂的半卧位,試圖用這體位,減少回心血量,減輕心髒的負擔。
不過一看顧明博依舊慘白且呼吸艱難的痛苦狀況,就知道效果不大,于是,家庭醫生又連忙給人戴上了氧氣罩,同時翻騰起了醫藥箱,可翻了一通,再度驚怒交集:“米力農和西地蘭呢?這麽關鍵的藥怎麽一瓶都沒有了?!”
護理也快急哭了:“昨天還有好幾瓶呢,可我剛剛一翻,全沒了,不知道被誰拿走了!”
“快去買啊!再遲一點就來不及了!”醫生暫時也顧不上追究了,連忙回頭沖着顧長垣等人叫道。
顧長垣一臉凝重,立刻叮囑傭人以最快的速度去買藥!
“我也去!”顧長隆慌裏慌張的拔腿往外面沖出去。
“好好的,這藥怎麽就消失了呢?究竟是誰偷走的?!”
這時,旁邊的顧夫人忽然惡狠狠道:“這是有人要故意謀害董事長的性命啊!”
眼看家庭醫生隻能先以利尿劑等藥劑緩解父親的劇烈病症,顧長垣的濃眉擰了許久,抓過一個值守保安質問道:“今天早上到剛剛,有誰進出過老爺的房間?”
那保安縮了縮頭腦,苦着臉道:“就那麽些人,醫生、護理、幾個傭人,您和二少爺,對了,夫人也進去過一次……”
“你這話什麽意思,莫非是懷疑我不成?”顧夫人橫眉冷對:“我就算和董事長的關系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喪心病狂到害他性命?這不是把我自己也害了嘛!再說了,當時你們幾個都看到了,我進去連五分鍾都不到,就被轟走了,哪有時間作案?還是長隆陪着我一起進去的,如果你們懷疑我有嫌疑,是不是連長隆也要一塊懷疑?”
顧長垣知道現在不适合疑神疑鬼,也沒跟母親理論什麽,隻能找保安撒氣:“老爺不是交代過,不想見某些人嘛!”
保安一臉難色:“我知道,可夫人她……”
“我是來跟你爸談離婚協議的,他都拖了我十幾年,現在又要變賣家業,擺明了是想一分錢都不留給我,這婚姻還有什麽必要繼續維持?!”顧夫人還在死鴨子嘴硬。
“媽,都什麽時候了,您這心思再急切,可以先跟我通通氣,您直接硬闖進去,這不是刺激我爸的心髒嘛!”顧長垣氣急道。
“跟你講有用麽?結果還不是會聯合你爸繼續耗着我,我受夠了你們父子倆的窩囊氣!”顧夫人俨然将前夫和大兒子視爲了不共戴天的仇敵,随即,瞪了眼躲在顧長垣身後的夏芷琳,冷哼道:“而且,把你爸氣得病發的罪魁禍首,還指不定是誰呢?”
“媽,您這是什麽意思?”顧長垣面沉如水。
“還用我說明白嘛,你爸一直盼着你娶一個名門閨秀、重振家業,結果你倒好,自作主張領了一個戲子回家,來了一個先斬後奏,你知不知道有多讓他失望!”顧夫人陰陽怪氣道。
“我什麽都沒做……”夏芷琳拉着顧長垣的手臂,委屈不安的道。
這本該是一場其樂融融的家庭聚會,顧長垣領着夏芷琳回家探視老父親,順便準備将婚約敲定,卻不料剛到家,發現母親和弟弟也一塊來了,兩撥人正在樓下大廳互怼,結果當顧長垣接到孫舒洋的電話,還沒聊兩句,恰巧從樓上傳來了父親病發的噩耗!
“夠了!現在還有閑情吵架!要吵出去吵個夠!”
家庭醫生實在受不了這一家子的詭異關系,沖門外一群人呵斥道。
結果她頭一扭回來,恰好目睹顧明博渾身劇烈一抽搐,接着眼皮一翻,徑直暈厥了過去!
“不好!休克了!”
家庭醫生見狀,立刻撲上去給人做心肺複蘇按壓。
場面頓時更加淩亂!
“救護車什麽時候到?!”顧長垣此刻再也保持不了一貫的從容淡定,像發狂般的獅子怒吼道。
“已經在路上了……”
傭人惶恐道:“少爺,要不然我們擡老爺上車直接走吧?”
這時候什麽醫療設備都沒有,顯然不适合輕易移動,萬一顧明博在半路直接嗝屁了,那就真要鑄成大錯了!
顧長垣隻能期盼着顧長隆他們能趕緊把藥買回來,或者救護車盡早抵達,可看着老父親懸空的胳膊在不停晃悠,他的心不禁幽幽沉墜了下去。
莫非,真的大勢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