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一平已經是第三次來慈雲庵了。那個年輕的小尼姑已經認得他的面孔了,因爲師太不待見他,小尼姑也沒有好臉色給他看。餘一平問什麽都是模棱兩可地回答。
靜慈在庵堂裏誦經,小尼姑不讓餘一平打擾師太,說是要見也要等師太誦完經才行。餘一平隻好枯坐在庵堂外的空地上等靜慈師太。
靜慈師太誦經完畢,又不緊不慢地焚香。等到一切都完畢之後,她才走出庵堂。
“師太!是我。又來打擾您的清淨了。”餘一平站起身迎上去。
“施主倒是與我有緣。”靜慈雙手合十。
“師太,我剛從高家村回來,就是夏忠生母的娘家。”一聽到這句話,靜慈的臉霎那間變白了。
“施主,我乃出家人,夏忠的事到底與我何幹?怎麽你幾次三番地找我打聽他的事?”
“師太,實在是因爲你是當年事件的唯一經曆者。我也是本着求真求實的态度才一次次來打擾您的。”
“唯一經曆者?死的人都是死在他夏孝平家,又不是死在我夏傳久家,憑什麽說我是經曆者?”
“師太,夏家鋪跟這件事有關聯的人隻剩下你了!”
“那又怎麽樣?我第二年就出家爲尼了,他夏忠要是對父母的死有疑問就應該去問夏傳久,夏傳久是他的養父,他最清楚夏忠家的事,更何況他夏忠是夏傳久帶大的,跟我沒有一丁點關系。”靜慈的語氣是冷漠的。
“高家的人也向我證實夏忠确實是夏傳久和高氏的私生子!”餘一平冷不丁抛出這句話。
就像被人戳了痛處一樣,靜慈聽到這句話一下子沉默了!什麽話都不說了。”
“師太,這是事實,我們都知道的事實。師太,我隻想問你夏忠父母一家人到底是怎麽死的?”
“是流匪圖财殺害的,整個夏家鋪人都知道,我難道還會說出别的可能嗎?笑話!”
“事情絕不是這麽簡單,哪有什麽圖财奪命的流匪?恐怕是事後拼湊起來的故事吧?”餘一平反問靜慈。
聽了餘一平的話,靜慈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你,你怎麽信口開河,胡言亂語?人命關天的事豈容随意揣測?”
“我不過是大膽推測,小心求證而已,師太不必緊張。”
“我緊張什麽?跟我有什麽關系?莫名其妙!”
“怕就怕有人向師太施壓,讓師太你這個唯一的經曆者說一些違心的話。”
“誰會向我施壓?爲什麽又要讓我說違心的話?你倒是說說看?”靜慈诘問餘一平。
“比方說,爲了某一個家族的榮譽啊!利益啊!之類的話。犧牲某一個人的利益也是可能的。”餘一平這句話裏的犧牲兩個字一下子觸動了靜慈敏感的神經。靜慈的眼淚奪眶而出。
犧牲,又是犧牲這個詞,靜慈一輩子就是困在犧牲這個詞上面,爲了丈夫的家族傳宗接代她犧牲了做妻子的權利,爲了夏忠能更安然地住進家裏丈夫又犧牲了她的位置,現在丈夫死了這麽多年,她還要爲他欠下的孽債做犧牲。永遠都是她在付出,在犧牲。她受夠了!也犧牲夠了!
“别說了!”靜慈大叫一聲,轉身跑回房間。她步履踉踉跄跄幾近跌倒。餘一平伸手想去扶住她,被她一把推開。
“師太!師太!您别激動,我知道您心裏也苦!”
餘一平追到禅房門口時,靜慈已經跑進去了,“嘭”的一聲,門關上了,門裏面傳來靜慈的嚎哭聲,餘一平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外,他不知道靜慈師太爲什麽反應這麽激烈,他不過是胡亂揣測了一下,沒想到觸動了師太敏感的神經。
難道說,事實真會像他臆想的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