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上的鎖鏈收緊了,嵌入靈魂之中,讓我感到了疼痛。
我眼前一陣陣發黑,身體不禁跪倒在地。
我看到了陳逸涵焦急湊過來的面孔。
身體似乎被他扶住了,但我的腦袋還是耷拉了下來。
隐約間,我似是聽到了鎖鏈繃斷的聲音。
铮铮之聲,不絕于耳。
意識就此陷入黑暗。
腳步聲在耳畔響起。
位置很近,聽聲音,像是在原地踏步。
我很快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震動。
我在行走。
那腳步聲就是我的。
不,不應該是我的腳步聲。
我這麽想着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人影。
那背影讓我覺得熟悉。
周圍一片漆黑,隻有這個人影在發亮,讓我看清她的模樣。
她停下了腳步,身上的光擴散,照亮了身邊的一點範圍。
我看到了另一個人影。
那個人的面孔讓我覺得陌生。她似乎是受傷了,蹲在地上,拖着一條腿,神情不安。
“你不要緊吧?”那個背影轉身詢問。
她的臉蒙着光,看不清模樣。
“沒事。剛才跑的時候,扭了一下。嗯,謝謝……我沒事。”蹲在地上的女人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我扶你起來吧。到路口,幫你叫一輛車,還是,你有朋友來接你?”那個身影對着女人伸出了手。
女人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握住了那隻手,感謝了兩聲,“我打輛車回去吧。這邊……好像要叫車。”
“嗯。出租車可能不進來。”那身影回答。
奔跑聲從我身後響起來。
黑暗中,沒有出現人影,但急促又淩亂的腳步聲如此真實,還有人慌亂地喊叫。
那個女人臉色一變,身體靠後,想要躲讓什麽,卻是腳一落地,就僵住了。
我熟悉的那個身影幫忙扶住了她的身體,帶着她躲避。
跑步聲、叫喊聲越來越多,即使那些人都在黑暗中,我無法看到,我還是能感受到這現場散發出來的恐懼氛圍。
“我背着你吧。留在這裏要被撞到……”那身影果斷地說道,背對着女人彎下腰,示意她趴上來。
女人有些猶豫,但似乎是看到了什麽,慌忙地趴在了那個身影的後背上。
兩人跑了起來,腳步聲混入了人群。
我的視野跟着她們,隻能看到她們在黑暗中奔跑的模樣。
偶爾,她們會搖晃幾下,似在躲避周圍的人群。
那個女人扒拉着那人的脖頸,臉貼着對方的臉,面色發白,惶恐不安。
混亂的腳步聲漸漸平息,中間夾雜着的慘叫、尖叫也逐漸遠去。
我看到她們放慢了腳步,逐漸停下。
女人嗚咽着,有些惶恐地抱怨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啊……怎麽會這樣……”
“沒事的,會好的。”
“那些人……我之前聽到人說了,鬧鬼了。都變成鬼了!所有人都要死了……被殺死,不然就是自殺。怎麽會這樣的啊……”女人哭着說道,似是被吓到崩潰。
“已經沒事了。放心吧。肯定會有人解決這件事的。”
女人仰起頭,“真的嗎?”
“當然了。我保證,肯定有人會解決這些的。這些事情,不會太久的。”那個身影發出了自信的聲音。
“那就太好了。”女人感歎一聲,赧然說道,“謝謝你。我沒事了,放我下來了。你一直背着我跑……你剛才沒看到,後面有人摔倒了,被撞倒,被踩踏……不知道怎麽樣了。”
她被放了下來,用憂心忡忡的臉面對着那個身影,“你果然是個好人。真是可惜。”
身影似乎愣住,沒有反應。
女人捧住了她的面頰,“真是可惜……這能力,沒趕上時候呐……”
女人踮起腳,湊到了那個身影的面前。
我的視野在這時候發生了變化。
我面前隻剩下了女人那一張臉。
那張臉奇怪地變成了一個平面,失去了正常面孔的模樣,像是一張畫紙,平鋪開來。
我蓦地一驚。
視野重新拉開。
那身影被光籠罩的面孔上貼着一張臉皮,和頭顱重合。
而那個女人,整張臉皮被扒了下來,露出了血淋淋的肌肉。
我聽到了一聲緊張的怒喝。
黑暗中,又有光亮起來。
那光芒又是一個我熟悉的身影。
無臉的女人側過頭,看了一眼,牽起了那身影的手,就往前行走。
新出現的光芒發生了延展。從那新的身影腳下,有一條光路出現,和女人行走的方向重合在了一起。
那個新的身影連忙追了過去。
我聽到了周圍的黑暗中有尖叫、有驚呼。
嘈雜的聲音都随着那兩道光的離開,而變得遙遠。
她們一前一後,前面的在行走,後面的追趕,卻是一直沒有拉開距離。
我忽然就聽到了水聲。
走在前面的無臉女人仿佛是魚入大海,身體下潛,從行走變成了遊動。
她牽着的那個身影,臉上還貼着人皮,被她拖拽着,在看不見的水中漂浮。
後頭追擊的身影稍一遲疑,跳入了水中。
水中的光路一路延伸。
從黑暗中,不斷有無臉的女人出現,彙聚到了她們同伴的身邊。
水流嘩嘩作響。
就在這黑暗中,有一道銀線一閃而過。
那些無臉女人絲毫不受影響,銀線像是有自我意識,直接纏住了追趕着她們的身影。
那身影被吊在了水中。
她被光芒覆蓋的臉上,光芒退去。
我看到了她臉上恍惚的神情。
一瞬間,我的大腦中湧入了很多意識。
我看到了一條黃泉路。
一條開在水中的黃泉路。
然而,這并不是一條好走的路。
水岸邊上,有鬼蹲守,随時準備将要進入地府的鬼魂捉上來,當成自己的盤中餐。
不對,那不是普通的鬼魂。
我看到了一個釣魚老叟的形象。
他身上帶着黑色的陰氣,整個靈魂都是黑色的。
這黑色,順着他手中的釣竿、魚線進入河水中,将白色的河水染成了灰色。
我看到了河底的白骨。
不多時,又看到了河水中自然行走的黑衣人。
一男一女兩人,如履平地,走在河底淤泥之上。
他們擡頭,隔着河水,注視着那個釣魚老叟。
兩邊對視,誰都沒有說話。
先動的是那兩個黑衣人。
黑衣女人抓住了魚線,用力一扯,魚線繃緊,劃開水面。
那個黑衣男人直接從河底蹿上了河面,一躍而出,掐住老叟的脖子。
勝負似乎在一瞬間就分了出來。
河水這時翻湧起來。上遊湧出了大量的河水,似是有水壩決堤。河水直接沖毀了沿岸建築,又席卷着殘渣碎片,順流而下。
黑衣的女人直接被水流沖走。
那個黑衣男人一分神,也被老叟直接甩開。
激流之中,魚線似利刃,切割開他們黑色的外衣,露出了他們的靈魂。
這場景并未持續太久,所有這些都被水流沖刷幹淨。
“嘿嘿。地府、鬼差,不過如此。”老叟譏笑兩聲,重新在河岸邊坐下,一甩魚竿,将魚鈎魚餌扔入了河中,“逃的倒是快。”
“這次,你可就逃不掉了。”老叟的聲音再次響起,與上一句的尾音幾乎重合。
意識退去,記憶中的景象消失,我的眼前隻剩下前方成群的無臉女鬼,和隔着河水看到的被扭曲的老叟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