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領導看我的眼神很複雜。他歎了口氣,再沒有說什麽。換成平常,他總不會讓氣氛冷場,總會和人談談,話題也沒有限制,都能讓人如沐春風。
陳逸涵不是那麽溫和的人,這會兒也是冷冰冰的,還保持着絕對的理智。
“是出問題了嗎?”陳逸涵問我。
我揉着額角,“沒控制住……這次,沾到沒關系的人了。”
我這麽說着的時候,轉頭看向他,“我家裏書櫃上有青葉的檔案,裏面有很多他們接觸過的人的信息。你能——”我說到此,突然想起來陳逸涵現在應該是什麽都做不了了。
“你說的替死鬼,都是青葉接觸過的人?”陳逸涵好像沒有想到這一點,追問道。
“是。四個了。還有一些沒關系的,因爲在現場,就一塊兒被燒死了。”我回答道。
“這個可以讓他們查查看。”陳逸涵點頭。
我很意外地看向陳逸涵。
“隻是建議他們調查,給他們提供一條線索。我不能直接做出決定,但還有溝通渠道在。”陳逸涵解答了我的疑惑。
老領導也說道:“林奇,你不要有抵觸情緒,也不要有絕望的情緒。辦法總是有的。群策群力,我們會想到解決辦法的。”
我苦笑着,沒有點頭,也沒有反駁。
我發現兜兜轉轉一大圈,葉青,或者說是柳澈的那個計劃,依然是唯一的最優計劃。
其他任何手段,都有着不可控性,而且不能一次性根絕未來世界的問題。
然而,那個計劃的執行難度也非常大,最大的難關在我這個能力者身上。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有足夠的力量将整個世界扭轉過來,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可能卷土重來的未來世界。
陳逸涵走出了病房,沒有關病房門,直接在外面對人說起了我剛才提到的那個線索。
房間裏隻剩下了我和老領導。
我們兩個都沒說話。
老領導忽然站了起來,走到了我身邊。
我詫異地仰頭看他。
我看到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心中咯噔一下,我反射性地擡起了手臂。
手臂被抓住,好似被一隻鉗子死死夾住。
我疼得悶哼一聲,又感覺到自己的頭發被人揪起來。
我被迫仰頭,和那黑色的人影對視。
黑色消失,變成了老領導的模樣。
老領導面無表情,隻是張着嘴,從嘴巴中鑽出了一個嬰兒的人頭。
我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幕。
老領導清澈的眼睛變得渾濁,眼珠子在眼白中詭異地轉了一百八十度,也變成了嬰兒頭顱的模樣。
三個頭顱都對我露出了邪惡的笑容,開口說話:“咦,就是你嗎?”
那聲音,和老領導的聲音如出一轍,彙聚成了陰森的重音。
“他沒死哦。”三顆頭顱繼續說道,“他沒死哦。他很早就吃過東西啦。他很早就吃過東西啦。”
它們重複着相同的話,但念出了不同的音調。
我聽到了腳步聲,應該是陳逸涵他們闖了進來。
我的視線被老領導的模樣完全覆蓋,隻能聽到陳逸涵他們的喊聲。
我盯着那三顆頭顱,看着它們不懷好意的表情,就知道它們是什麽意思。
我一咬牙,用力甩開了老領導的手,在老領導扯着我的頭發跌倒之前,抓住了那顆從老領導嘴巴裏伸出來的頭顱,能力催動,轉瞬就見它消失不見。
可老領導的眼睛中,那兩顆頭顱嘎嘎笑起來。
我被抓着頭發,隻能身體前沖,幾乎和老領導的臉貼在一起。
西裝男和陳逸涵想要将老領導拉開,看到那兩顆在眼珠中亂竄的頭顱,也是吓了一跳。
我舉着的手往前一探,蓋住了老領導的面孔。
那兩顆頭顱硬是找到了一個指縫的位置,從那裏看着我。
“他早就吃了東西哦。他還沒死哦。”
老領導的嘴巴動了動,發出了沙啞的聲音,“林奇……殺了我。”
“這是怎麽回事?!這什麽東西?”
“林奇!”
西裝男和陳逸涵同時叫起來。
我閉了閉眼睛,能力再次催動。
老領導的身體開始變化。
眼珠中的頭顱消失又出現,好似伴随着老領導一生的時光,總是陰魂不散。
它們笑着、叫着,用惡心的聲音說着惡意的話。
直到老領導變成一個嬰兒,又在我的手掌中,消失不見。
呆滞的西裝男倒退了幾步,一個面露驚恐,另一個則是神色凝重。
“開始了……他們要開始大範圍的行動了。”我輕聲說道。
因爲新的鬼王已經接任。
這麽多年來,不知道開了多少家,不知道多少人吃過的食物,要被鬼王催動了。
“唔。”那個驚恐的西裝男捂住了嘴巴,幹嘔了幾聲。
我聽到了宛如惡魔的低吟。
“你是要生,還是要死?”
我看向了房間裏的三人。
“這是什麽?他們要幹什麽?”那個驚恐的西裝男壓不住自己的情緒,直接喊破了嗓音。
“好了。冷靜點。”他的同伴喝斥了一聲。
“他在問我……他……”西裝男并沒有因此冷靜,而是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好痛……這……”
他的驚恐變得更爲強烈,直接發瘋般地扯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肚皮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不斷頂撞,在皮膚表面留下一個個小小的頭顱輪廓。
“啊……啊啊!”西裝男叫了起來,雙膝一軟,直接跪在地上。
他的同伴也有些驚悚,轉頭看向我。
“不要害怕。你越是害怕,他們越強。”我的話非常無力。
我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他們盯上了我,對付不了我,隻能對我身邊人下手。
老領導是第一個,他不過是第二個。
這個新接任的鬼王似乎有些操之過急,還有些過分随性。他對自己的力量非常有信心。
這也不奇怪。
他已經逼我殺死了老領導。
他還掌握住了能控制大量人口的陰氣。
“我現在能去莫裏斯鎮嗎?”我問西裝男。
西裝男看看我,再看看自己叫喊着的同伴,“這個,剛報上去。他這樣……”
“你也看到了,我的解決辦法就是殺了他……”
“不!我要活着!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西裝男叫了起來。
他肚子裏的東西都頂着那一層皮膚,發出了得意洋洋的怪笑。
西裝男的身體忽然僵直,倒在了地上。
不等他的同伴上前,他的靈魂飄了出來。
我聽到了鎖鏈的聲響,看到了他身上的鎖鏈,以及,那一圈圈鎖鏈上扣着的另一根鎖鏈。
我吃了一驚,甚至有些發愣。
從虛空中伸過來的黑色鎖鏈像是一根管道,黑暗的顔色正在逐步浸潤西裝男靈魂上的鎖鏈。
我跳了起來,被拷在床欄杆上的手扯動,差點兒脫臼。
陳逸涵像是知道我所想,幫我拉動病床。
我伸長了手,抓住了那根鎖鏈。
那一刻,我好像聽到了從遠方出來的鎖鏈聲響和驚慌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