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正在檢查從房間裏搬出來的東西。箱子、塑料袋被打開,裏面裝着的東西被一件件拿出來。還有人進入房間,在小房間裏仔細檢查。
店老闆看了看,對新姐說道:“你看,沒老鼠啊。我們店衛生一直弄得很好的,不會有老鼠的。你們是不是看到了其他東西啊?蟑螂也不可能有。每天都大掃除。這邊也不會有蟲子。你們看到其他東西了吧?是不是餐巾紙被吹到哪兒了啊?”
新姐面色凝重,其他人有不安的,有焦躁的,看起來情緒都不好。他們是真的見到了東西。
我看到了那個女人更早一些的記憶。
依然是在餐廳二樓。女人喝着飲料,擡眼看向對面牆上裝飾畫的時候,就見畫上滿滿的玫瑰花,被一隻黑色的手撥弄了一下。
那手出現在畫面邊緣,一閃而逝,但玫瑰花瓣的晃動并沒有很快停止。
女人一愣,繼而激動地跳起來。她嘴裏還含着吸管,這一動,就碰翻了飲料。
女人看不到鬼。我看到了站在畫框邊的那隻鬼。
這一記憶一閃而逝,接下來,其他人也似乎看到了東西,一驚一乍。這些人在二樓尋找着。他們的情緒不太對勁,他們知道自己看到了東西,但并不确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麽,他們急切想要求個讓他們安心的答案。
女人很快又看到了東西。
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睛被什麽東西觸摸了一下。
是那個鬼,貼近了女人後,用手蓋在女人的眼睛上。
女人躲避的舉動,讓鬼退了退,從桌上飛過,其他人也就看到了一晃而過的黑影。
這些人激動起來,想要找到那個黑影。
“真的有東西!”有人對老闆吼道。
女人的眼睛被徹底覆蓋。她眨着眼,身體僵硬,看向人群中展開的宣傳海報。
那上面寫着“一折”字樣,那兩個字最大,下面另有“五折”、“八折”這樣的折扣菜,邊角畫着圓滾滾的兔子,看起來是随手添加上去的小圖案。字迹和圖案都不能算是漂亮,隻是非常顯眼。
可在女人眼中,那張顔色斑駁的打折宣傳海報成了黑白色。黑白色,邊框有文字,邊框還做成了相框的模樣,中間是一張黑白照片。那上面的文字寫着“顧顔”,黑白照片也是顧顔的一張摳圖照片。
女人顫抖起來,眼珠子微微轉動。
在折扣海報旁,是餐廳的招工海報,紅底黑字,寫着要招收的員工工種、數量。
同樣的,這樣的景象在女人眼中轉變成了顧顔的遺照,但不是标準的遺照,而是墓碑照片。
另一張新菜譜的宣傳海報被壓在最下面,露出的邊角,在女人看來,就是網絡上粉絲用的悼念圖,隻是,悼念圖上對顧顔的稱呼,并非“女神”,而是“婊子”。
女人顫抖得更厲害了。
她的記憶帶我到了很久以前的時間段。
這些圖,其實就是女人親手制作的。
她都忘了原因了。隻記得是在另一個群中,和其他明星的粉絲一起說着什麽,他們變得義憤填膺,謾罵嘲諷過後,她就做了這些圖。
她并非仇恨顧顔。其他人罵的時候,她跟着罵,但她沒到抵制顧顔的程度,平時看到顧顔相關的新聞,看到顧顔參演的作品,也都會看看。
她都不記得事情的起因了,隻是靈光一閃,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技術。
那修圖的技術也算不得高超,她就是抖一抖機靈。
我能看到女人已經淡忘的記憶,我知道女人當時加的群是另一個女明星的粉絲群,因爲一次電視劇選角,兩邊粉絲發生了激烈的沖突。
我原來當然不知道這種事情,更不知道因爲這種事情會在網絡上掀起激烈的罵戰。粉絲互相開罵,那些娛樂相關的媒體賬号更是你方唱罷,我方登場,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某一邊的錢,将這件事拿出來說了好幾天,立場變幻不定,一會兒說顧顔演技驚人,一會兒說顧顔手段肮髒,前一分鍾還能爲顧顔叫好,後一分鍾就開始爆顧顔黑料。
這種混亂中,我隻感覺所有人的情緒都不正常。
他們在憤怒,卻也是在狂歡。
女人在這狂歡中,想要炫耀自己的創意和技術,制作了幾張圖後,發在了群中,又被傳了出去。
肆意宣洩的惡意,引來了謾罵,也引來了叫好。
現在,女人都快忘記這在自己生活中不足道的小糾紛了。
“好了,把東西收拾起來。”店老闆指揮着員工。
新姐他們無話可說。
老闆又和他們交涉,問他們是不是要離開。
鬧得這樣不愉快,是應該散了,各自回家,或另找地方再談話。
女人看到那些海報被卷起來,塞入了箱子中。
她還在顫抖,不知所措。
搬運箱子的正是直播的那個男人。他和自己的同事擦肩而過,避讓的時候,碰到牆壁。隻是插在箱子中的海報掉落出來,摔在地上,微微展開。
女人看到了半張臉。
那半張熟悉的臉,屬于她!
女人尖叫一聲,再也忍受不住,沖上前,一把将海報展開。
她一個沖刺,已經擺脫了那個鬼魂。
展開的海報是折扣宣傳,并非遺照。
女人癱坐在地上,顫抖的手都握不住海報。
“你,沒事吧?”
旁邊人都吓了一跳。
女人搖頭,又哭又笑。
這種不正常的精神狀況,讓老闆都害怕起來。
“你們是不是不舒服啊?還是先回去吧。包場費也算了,算了。你們回去吧。”
看老闆的模樣,似是懷疑這些人精神有問題。
新姐答應下來,讓人收拾東西。
那個女人還癱坐在地,過了一會兒,才有人來攙扶她。她已經是滿臉淚水。
搞直播的男人也不敢從她面前撿起海報,匆匆将手中的箱子放入房間,出來的時候就看向老闆。
“你們先拿好東西,先走吧。”老闆說着,讓自己兩個員工跟自己下去。他們這些人看這不對勁的情況,都心裏發毛。
我聽到下樓的他們在竊竊私語。
“是不是嗑藥了啊?”
“你之前上來的時候,有看到他們吃東西嗎?”
“要報警嗎?”
他們的聲音遠去。
二樓的人仍然情緒不穩定。
那隻鬼再次移動到了女人身邊,伸手遮蓋了她的眼睛。
女人的視野中,房間的裝潢改變,成了一件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