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從學校回來，跟我沒說兩句話，就發現我心不在焉。
“怎麽了啊，哥，你失戀了？”妹妹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我看。
“沒戀呢，哪來失戀？”我稍微打起精神，“你在學校裏怎麽樣啊？”
“啊？就那樣吧……”妹妹托着腮，歎了口氣，“大學裏面也沒什麽意思啊……好像……”
“沒加個社團？老師裏面沒有特别好的教授？”我問道。
“有個教授挺有意思的……”妹妹提了一句，“社團啊，我加了學生會，現在在打雜。每次都很無聊。學姐學長，還有同一級的學生……呃……怎麽說，相處不來吧。”
妹妹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我又問道：“你的室友和同班同學呢？”
“班級聚會已經辦過兩次了，後面一次人都沒來齊。班長選的飯店，真的……一言難盡。我們寝室一起吃了幾次飯。哎哎，民慶大學旁邊有好多好吃的啊！”妹妹變得興奮起來，臉蛋都紅撲撲的。
我看了眼她的肚子。
雖然穿着寬松的睡衣，不過還是能發現她比以前胖了一點。
“你看什麽看啊。”妹妹瞪了我一眼，跑回自己房間了。
我笑了起來，端起了桌上媽媽切好的水果，“你水果不吃了啊？”
她從我手中拿過了果盤，又跑了回去。
父母吃完午飯，就出去散步消食了。
我也回到自己房間，就看到手機上跳動的提示燈。
吳靈發來了消息。
他們可沒我那麽多糾結。
确認了丘明妻子的死亡，檢查過房子後，他們就報警，将這件事轉交給了警方。
這方面的細節，他們沒說，我也沒問。
這案子肯定會變成無頭案件，無法查到兇手了。
理工附中紫色廁所内的那個女鬼，成了他們接下來調查的重點。
總不能放任那麽個奇怪的鬼魂到處遊蕩，繼續殺人作惡。
吳靈新發來的消息是一段音頻文件，依舊是以青葉的習慣來命名，作爲“紫色廁所”這個檔案的後續記錄文件，最前面的三位數是“016”。
我将音頻文件直接點開，一段雜音後，我就聽到了吳靈的聲音。
“您好，張女士，感謝您願意接受我們的采訪。”
“沒什麽。我也沒想到……唉……”
在這蒼老的女聲歎息中，我的記憶中浮現出了一張臉。
那其實不是我的記憶，是那個女鬼的記憶。
張繼芬，她曾經的老師，她死後，張繼芬還在那間學校任職。現在應該一大把年紀了吧？說不定是百歲老人了。
不過，聽聲音，她口齒清晰，中氣十足，身體似乎很好。
“張女士，您知道那個女孩的身份嗎？”
“是的，當然，我記得的……我還記得，她的屍體，也是我發現的。她叫阿梅，李梅。姓氏是撿到她的一個老乞丐的姓氏。她在梅樹下面被撿到，被撿到的時候還是個嬰兒。那個老乞丐将她轉手賣掉……那應該是她五、六歲時候的事情。學校裏，當年，都知道這個事情。她被王忠家買了去。王忠家裏是開船的，家裏有個傻兒子，買她回去是給那個傻兒子當童養媳的。那個年代……其實這種事情已經被法律禁止了，可是法律管不過來。當年，民慶小學的老校長知道了這事情，就想辦法到王忠家，說服他同意李梅來學校上學。有個認字的兒媳婦，總好過什麽都不懂的傻媳婦……他還資助她上學，之後也有過一些捐款活動……”
老太太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休息。
她的聲音再次傳來，“主要還是因爲同情吧。她的身世經曆很可憐。王忠剛将小孩買回家的時候，她身上沒有一塊好的地方。人很瘦小，皮包骨頭，像是随時可能會餓死。衣服也很破爛，是老乞丐撿來的衣服。髒兮兮的。眼睛很大，很漂亮。哦，忘了說了，民慶小學當時的老校長是我父親的朋友。我跟着他去見過李梅……呵，你們可能覺得這樣的買賣很沒人性。童養媳什麽的……但在那個年代，李梅那樣的身份……她能吃飽穿暖，還是在被王忠買下來之後，身份、戶口也是王忠和老校長幫忙辦下來的。社會救濟在那時候基本派不上用場，根本沒有辦法救助所有像李梅那樣的孩子。”
“嗯。”
“小學、初中……我是她初中學校的老師。她成績很好，人很聰明。那時候都覺得，她能考上高中。但她的性格，很奇怪……怎麽說呢……王忠家裏面對她不能說是不好。隻是那種好……外人看她，都知道她的經曆……那個年代，大家都知根知底，都彼此熟悉。所以外人看她，都是同情的眼神吧。我也是這樣。王忠家裏面，看她就像在看一棵搖錢樹。她讀書讀得好，那時候還是分配制度，又有倫理道德的社會約束，所以基本上，隻要她讀書讀上去，她就得給王忠家裏一輩子當牛做馬了。她也肯定得嫁給王忠那個傻兒子。她一輩子可能就毀了……外人大概會覺得，她知恩善報，這是個很……用現在的話說，是很正能量的故事吧……”
老太太的語氣很平靜，說到最後的時候，才透出了一些無奈來。
“後來呢？”
“後來，就是高中的事情了。她升到了高中，我也被調到了高中當老師，但沒有教她。我其實也不是那麽了解她。隻是遠遠看着，覺得她是個很特别的女孩子。她很聰明，什麽都一學就會，但能感覺到，她心思不在這些事情上面。我大概知道，她和班級裏同學相處得并不好。她算是特招生。這裏面也有老校長幫忙。學校裏的其他學生……那個年代能考上高中的家裏面都算是知識分子了。光是學校基礎教育，可不夠。更多的人，根本不會讓孩子念高中。義務教育也僅限于小學。有些家庭，連這點義務教育都不給孩子參加。所以……她和學校裏的格格不入，又是那麽聰明的一個孩子……我聽說，她捉弄過好幾個學生，還捉弄過老師。老師都說她乖僻。因爲沒人管教……再後來，就是那一天……那一天，我到雜物間找東西。電燈壞掉了。我沒看到她，回辦公室拿了手電，再返回去……”
“嗯。”
“手電照進去，裏面一團亂……她被埋在那些雜物下面。我踩到了她的腳……等我将東西搬開，我看到她的臉……她就像是睡着了。可是，滿臉都是血。她的頭被砸破了。我叫了人來，将她擡出來……她的身體都已經冷掉了。”
“她的屍體是怎麽處理的？”
“沒有……王忠知道這事情，氣得破口大罵。來學校鬧了幾次。我們學校的校長給她出了喪葬費。但據我所知，王忠沒有給她出殡。我後來聽說，王忠的傻兒子玩水的時候，淹死了。他要給他兒子冥婚，找的女孩就是李梅。聽說是……将李梅的屍體又給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