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隻手進入我的視野,我看到了自拍杆和手機屏幕。
屏幕上開着直播界面,正好拍到一張粗犷的臉。
男人二三十歲的模樣,胡子拉碴,留了一頭半長的頭發,看起來不修邊幅。
他對着手機屏幕做出誇張的驚歎表情,引人發笑。
而屏幕上,能看到他背後是一片夜空。五顔六色的煙花在夜幕上炸開,變成了絢麗的花朵。
嘭嘭的煙花聲從手機屏幕中傳出來。
我看到了屏幕右下角的小圖。同樣的男人在那裏,背景卻是一面白牆。
當手機移動,拍到男人坐着的沙發,大小屏幕上出現了截然不同的畫面。大屏幕上是滑稽的穿幫鏡頭,小屏幕上則是男人莫名其妙的做做表演。
我馬上明白過來。男人在直播軟件上開了特效,才有了夜空中的煙花作爲背景。
我稍微一動身體,和男人分開,也留意了手機上顯示的時間。
晚上七點。
這是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
這個男人……
我盯着男人看了一會兒,認出了這張臉。正是瘦子白天随便找着看的一個業餘主播。
我再看屏幕。
房間裏隻有十幾個人,看彈幕和評論,似乎都是他的朋友,喊他熊哥,說他太做作,嘲笑他的五分演技浪費了這五毛特效。
“哎哎,這特效其實挺好的吧?就是我這邊沒有正面的白牆……”男人回頭看了看,又看看周圍。
屏幕上有人讓他用床單。
有人說他家床單是熊嫂買的,粉紅色,帶可愛小熊,不能當好背景。
“等會兒啊,我想到了一個辦法。”男人表情亮起來。
我已經從他的意識中看到了他的想法。
他進了卧室,趴在床上,讓鏡頭從下往上對着自己。白色的天花闆成了布景牆。
“哈哈哈哈哈!”
“天才啊熊哥!”
“熊嫂不在,你可嗨了啊!”
彈幕飛過一串串話,還有人打賞了錢,響起的音效聲和煙花聲音混在一起。
熊哥也是哈哈笑,手機點開屏幕上的設置按鈕,換了個海洋的特效背景,将手機放到地闆上,自己空出雙手,做出遊泳的動作。
又是一陣“哈哈哈”和打賞的音效。
“不行,太累了。”熊哥雙手垂下來,“換人換人,換你們誰來一次。”
“可以啊。誰打賞收到最多,明天請喝酒。”有人支持。
熊哥在房間觀衆列表中随便點了一個,“就你了,大海。别用大海了啊。”
“哎喲,我這都沒洗臉呢。”
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年輕的臉,也是二三十歲的模樣,頭發亂糟糟,但沒留胡子,看起來比熊哥年輕。
他轉着手機,“我這兒上哪兒找白牆啊……等等啊。”
他拿着手機行走,畫面變得混亂,讓人頭暈。
彈幕上一片笑罵聲。
熊哥從床上爬起來,對着手機喊道:“你把手機那好了啊!”
他的聲音出現在了直播中。
那個大海将手機重新舉好了,“就幾步路啊。你們腎虛啊。”
他說這話的功夫,已經走入了一間房間。
鏡頭一轉,他的臉出現在一面牆的白瓷磚前。
“這行不?”他盯着手機看,調整手機的角度。
“媽的,你這是在廁所啊?”熊哥大叫。
彈幕亂糟糟,也是一片罵聲。
“效果很好嘛。”大海說着,表情認真,手機在屏幕上戳了幾下,開了特效。
是剛才那個大海的效果。
隻不過,大海的背景上多了一片網格。
熊哥笑噴了。彈幕上一堆“哈哈哈”。
“這個不行不行。”大海自己說了一句,給換了個特效。
忽的一下,背景變成了宮殿。瓷磚的網格依然在。
熊哥笑得更大聲了。
“你這是五分特效啊!”
“快換地方!”
“差評!換人換人!”
熊哥叫了聲好,拉開列表,又點了個人名。
這人的昵稱叫“大刀已開封”。熊哥喊他“大刀”。
大刀是個瘦瘦弱弱的男人,還戴了副眼鏡,看起來很斯文。
他表情興奮,得意道:“明天看來是我請客了。我這邊有專業的設備啊!”
他說着,把手機放到了什麽東西上面,讓攝像頭對着天花闆。
“怎麽搞的?你剽竊我創意啊?”熊哥嚷嚷。
直播間裏響起腳步聲和大刀從遠處傳來的聲音,“等會兒!我布置布置!”
“你這不行。換人換人!”熊哥叫了一聲,“待會兒再給你出場。”
他又換了個人。
這次,差不多年紀的一個男人躺在了床上。床上鋪着淺綠色的床單,他選了草原的特效。兩者一疊加,某些地方出現了怪異的色差。
他扭扭捏捏,做出幾個美女炫耀身材的S造型,搔首弄姿,讓一群看直播的都笑起來,打賞聲音也是源源不斷。
“行啊!看不出來啊你小子!把你老婆衣服換上再來一遍啊!”熊哥起哄。
彈幕上都是“女裝”、“女裝”的刷屏内容。
“那我老婆得打死我。行了啊,太累了。要快斷了……”他捶着腰,痛苦地皺眉。
觀看的人又是一陣笑。
“大刀,好了沒啊?”熊哥問了一句,得到回答後,将鏡頭切給了大刀。
大刀坐在一片白幕前,看起來倒真是專業。
“怎麽樣?投影屏,正好用上啊!”大刀然比了個拇指。
那應該是家用投影儀用的幕布。
熊哥笑道:“你這設備可以啊!快點,弄個王宮特效,你來個女裝呗!”
“女王大人!”彈幕配合地刷起來。
大刀擺手,“咱們玩高級的。”
他操作了一番,背景一下子暗了下來。
背景中是個普通的卧室房間。單人床加上一個衣櫃,看起來普普通通。
“這什麽特效?”
“美少女的房間?”
“這是晚上的房間吧。”
彈幕上一堆人在問。
熊哥自己把特效選項打開。
可選擇的特效非常多,也沒有做分類,就列成一排,需要玩家自己拖動來察看選擇。
熊哥拖了半天,還沒找到一樣的場景。
突然,屏幕又暗了幾分,開始閃爍。
就像是背景的燈光出了問題,電燈接觸不良,無法保持常亮。
屏幕中的大刀擡頭看看,像是在察看電燈。
“床!”彈幕上突然飛出來一個字。
大刀好像沒看到,還在看燈。
熊哥不再移動那些特效選項了,視線落在單人床上。
單人床底下有個空隙。
現在,那空隙中,伸出了一隻手。手指塗了鮮紅的指甲油,指尖抓在地闆上,慢慢收回去。
地上留下來爪印。指甲的摩擦聲也在視頻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