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世投胎那麽多次,一直保留記憶,又在地府等待了那麽多年,有些關系。這樣的人,絕對是最好的“坐标”。
不過,申小容應該比莫問晚了許多年才出現。他并非第一個鬼。
申小容看出了我的一點想法,又勸說道:“你是想要找什麽人,或者是找什麽鬼吧?我認識不少靈魂,應該能幫到你。提出你的條件就行了。我會幫你找到你想要找的靈魂。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請之前見過的那位小姐來施法。一些契約性質的法術,各個國家應該都有。我都可以接受。”
申小容的态度不可謂是不誠懇。簡直是在請求我,無論如何都想要幫助我了。
我知道他另有所圖,也知道放這些鬼出去,會帶來隐患。
可是,申小容能提供給我的幫助的确很重要。
隻要讓整個世界重來,将靈異的因素從這個世界上抹掉,申小容再多算計,再強的實力,包括他那些保留下來的記憶和經驗,都将沒有意義。準确來說,是都将不存在。自始至終的不存在。
我實在不用擔心申小容會有什麽花招。
唯一的問題是,申小容能否尋找到那麽久遠的靈魂。
我考慮了一會兒,問道:“你能找到什麽時間段的靈魂?”
申小容沉吟了片刻,“基本上,每個時間段的靈魂,我都能爲你找到。”他開了個玩笑,“創世紀那個時間段的可沒有。隻要人類文明建立,國家出現……我認識一個靈魂,就來自于公元前三千年的古王朝。那個朝代曆史上都沒有記錄。”
我皺起眉頭。
“放心,他說的是真的。活人中沒有記錄,死人中卻有人記得。地府的人都記得。”申小容向我保證,“他是那個叫摩袔王朝的王,下令修建地底王城,結果碰上了地震,導緻整個王朝都在一夕之間覆滅了,一點兒自救的機會都沒有。”
申小容這會兒對别人的事情倒是唏噓感慨上了。
“他很内疚,一直自責,從來沒離開過地府,沒有再投胎。所以,你想要見到他,應該很容易。他應該跟着地府的其他鬼一起,到了人間。我會幫你尋找的……”
他的話語終止,打量我的臉色。
我覺得事情不太對。
莫問如果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誕生的鬼,那麽從我所看到的莫問經曆,還有玄青真人說的一些門派祖師的事情來看,他們所處的朝代并沒有那麽原始,不可能是公元前三千年發生的事情。
也就是說,申小容認識的這個靈魂,比莫問的年齡更大。他也沒有變成鬼,隻是一直呆在地府,沒有去投胎而已。
找到這樣的靈魂,可能無法改變整個世界。
我需要的時間點,是出現鬼,是世界惡化的那個時間點。
申小容問道:“你想找的是誰?固定的某個人嗎?”
他有所誤會。
我對申小容沒有完全信任,也不可能和盤托出葉青的計劃。
像申小容這樣的人,能做得出和鬼差達成交易,帶着記憶轉世投胎這種事情,恐怕是支持靈異存在的人。要是真的沒有了靈異的因素,沒有了鬼,地府和輪回依然存在,但一切重來,申小容可未必還會過得這麽好。
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卻也不敢拖太久。正準備編個瞎話,我就聽到了隐隐的哭泣聲。
那種屬于鬼的哭泣聲,很清晰。
在黑夜中,幽幽地飄來,帶着怨恨和不甘,讓人毛骨悚然。
我詫異地看向申小容。
難道申小容連萬壽墓地的這麽些普通鬼都管理不好嗎?
我馬上發現,那恐怕不是萬壽墓地的鬼發出的聲音。
我感覺到了陰氣。
申小容的臉色也很不對,一下子好像被踩中了痛腳,露出了狠色。
他站了起來,那把電腦椅直接滑了出去。
“嗚嗚……嗚嗚嗚……嗚……”
哭聲不止。
聲音中有女人,有小孩,也有男人。年齡段也各有不同。
聲音彙集起來,越來越響亮。
那種哭嚎,和出殡隊伍的哭喪差不多了。
我聽出了其中的一個嬰兒哭聲,更加詫異地看向了申小容。
“哇啊——哇——”
女嬰的哭聲凄厲、響亮,在安靜的工廠廠區内徘徊。
萬壽墓地的鬼好像被吓到,有尖叫聲從廠房内傳出來。
黑暗中亮起了燈,燈光閃爍,好似接觸不良的劣質燈泡,又像是有人故意爲之,将電燈開開關關。
我看到了窗戶中的一些影子。
鬼的影子。
但那些鬼卻是在逃命,哭喪着臉,從窗戶前一閃而過。
一片混亂,鬼在亂竄,陰氣也在亂竄,那哭聲還沒有停止。熱鬧中,又有着絲絲陰森詭異。
我沉默地看向了申小容。
“失陪一下。”申小容嚴肅地說道。
他身影一閃,我也不得不跟着閃。隻不過,一個主動,一個被動。
申小容驚訝看向我,但隻是略微點頭,“你要跟着看看也可以。處理完這事情,你應該會對我的能力更有信心。”
申小容的心思顯然不在我身上,完全沒想到我不得不跟在他身邊。
他現在在廠房内。一樓的廠房内有流水線。
咔的一聲,流水線運轉起來。但沒有材料、沒有商品,隻是機器在空轉。
一隻鬼從角落沖出來,穿過了流水線。
我看不懂這流水線是做什麽的,就見到一根金屬管子從機器中伸出來,發出“呲”的聲音。應該是有氣流從金屬管的前端噴出來,或許這原本是用來噴漆的、或者其他東西的。
那隻鬼正巧從這裏跑過,見到申小容,好似看到了救星,露出了欣喜之色。他張開的嘴巴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呲”的一聲,有什麽東西噴在了他的身上。
金屬流水線沒有阻礙他的腳步,可這什麽都沒有的空氣給他造成了極大傷害。
我看到他一下子摔倒在地,捂住了被噴到的眼睛,滿地打滾。
“啊啊!啊啊啊啊——”
他擡起手,不敢碰觸自己的臉。那張臉已經面目全非,發紅起泡,像是被高溫灼燒過。
他的眼睛都腫得看不見了,整張臉爛得不成樣子,皮膚和肌肉好像融化了一般,往下滑落。
“嘻嘻嘻嘻……”
有笑聲從流水線之後傳出來,是男孩子的笑聲。
“申有康。”申小容威嚴地喊了一聲。
我看到一個穿着古裝、披散着頭發的小男孩坐在了機器之上。
他的頭發遮住了臉,随着他緩緩擡頭,一張臉就露了出來。
和地上那隻鬼一樣,那是一張面目全非的臉。
“堂弟,我好慘呢……我好慘呢……爲什麽弟弟往我臉上潑了滾油,我卻要被爹給吊死呢?爲什麽呢?就因爲他像你一樣是個病秧子嗎?就因爲他有可能是你嗎?”男孩的聲音逐漸凄厲,變成了粗嘎難聽的咆哮。
轟隆!
流水線發出了巨響。
廠區内的燈關閉了,那隻鬼的叫聲也停止了。
我感覺到陰風從身後吹來。
一回頭,砰的一下,我聽到身邊有什麽重物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