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陳曉丘說的那些内容也非常好理解。
葉青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那個轉變成惡魔的大巫師也做過類似的事情。
抹去自己存在于世的一些證明,就能讓自己的靈魂獲得某種特權。有點兒像是老話說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這些從地府跑出來的鬼就在打算做這件事情。
當他們成功,可能才是真正的群魔亂舞時刻。
我覺得危險,吳靈他們也都表情嚴肅,應該是有和我一樣的想法。
那對夫妻沒有那麽深的城府。可能是其他鬼和他們說了什麽,讓他們有了一種保密意識。秘密被拆穿,他們不知所措。
“能見見你們領頭的人嗎?”吳靈問道。
兩夫妻面面相觑,無法做出決定。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不太見到他。他……”他們欲言又止,神情中有膽怯和逃避。
他們并不願意去見這裏有話語權的人。可能是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當我們的傳話筒。
吳靈說道:“你們不能離開這裏。我們隻要說服一些人,就能将這個區域封閉。有毒氣體、有毒液體洩露,輻射過高,或者是成爲施工地……這些話你們可能聽不懂,但你們中一定有人明白。”
要封閉一個廠區,的确是不難。
吳靈能找到靈異圈子内的關系,即使吳靈找不到人,通過陳曉丘的小叔陳逸涵,我們也能做點什麽,讓宋賢無法送骨灰過來。要是卑鄙一點,直接将宋賢手中的骨灰掉包,宋賢恐怕也發現不了。
那對夫妻不是特别精明的人,至少這會兒他們想不出辦法,甚至不能做出一點兒恰當的反應,掩飾自己的惶恐。
在吳靈的強勢之下,他們隻能選擇去當傳話筒。
然而,沒等他們離開,我就看到了從道路盡頭走過來的人影。
廠區内突然亮起了大燈,廠區内的路燈亮起來,廠區建築物内的燈也亮起來,光芒從窗戶中射出來。
這樣明亮的環境中,那個人影變得清晰。
他年紀很大了,拄着拐杖,可腳步沉穩有力。一頭銀發被一絲不苟地梳到腦後,露出來長滿皺紋的額頭。他戴着金絲邊眼鏡,看鏡片,他的度數不深。眼鏡略微反光,讓人看不清他的雙眼。
這人的穿着打扮和他的發型一樣講究,老式的西裝三角套,沒有系領帶,用的是領結。上衣口袋還露出了懷表的鏈子。衣服筆挺,皮鞋锃亮。
他走路的聲音很輕,走到近前,才能聽到皮鞋落地的腳步聲和拐杖敲擊地面的輕響。
那對夫妻已經誠惶誠恐地退到了一邊,低頭哈腰,很是謙卑,身體還微微發抖,透露出自己對這個人的恐懼。
保安室内的年輕人一下子出現在了那對夫妻身邊,擺出了同樣的姿态,也有着同樣的輕輕顫抖。
“你們好,年輕人。”老人的聲音渾厚,對我們打招呼。
他身上的氣勢并不強,沒有居高臨下的态度,反倒是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那個緻人受傷的鬼現在在哪裏?”劉淼出人意料地問道。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這個問題。
老人笑容加深,又馬上收斂起來,歎了口氣,“很遺憾。我沒有想到萬壽墓地中有那樣的人。他已經去到他該去的地方了。”
站成一排的三個鬼顫抖得更厲害了。
他們一言不發,将頭低得更深,讓人隻能看到他們的頭頂心。
“該去的地方?”劉淼追問。
“是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信奉這種最質樸的公平。當然,我們不能無視個體之間的差異。有人失去一條腿,還能堅強活下來,成就一番事業,有人失去一條腿後,隻會将自己逼入絕境,耗盡生命。”老人很認真地說道。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是因爲他說的這番話,而是因爲他說這話的語氣。
那種彬彬有禮之下,是一種漠然,他不在乎被鬼傷到的人,也不在乎那個鬼的死活。
劉淼打量了那個老人好幾遍,像是要看出一朵花來。
老人站在那裏,背脊有些佝偻,雙腿卻是筆直,并不着惱,大大方方地看着劉淼。
劉淼收回了視線。
老人笑了一聲,“覺得很奇怪是嗎?你應該有特殊的能力,你不明白爲什麽我這樣的人會出現在萬壽墓地,我應該是你們的同類。”
我吃了一驚,下意識看向了劉淼,又瞄了一眼南宮耀。他們兩個的眼睛是看到了什麽。南宮耀暫時無法解讀自己看到的抽象化的數字、線條,但劉淼完全可以理解他在老人背後看到的怨魂。
老人很和氣地解釋道:“其實很簡單。我問心無愧。我所做的事情都遵從我認同的标準。這個标準恰好有一部分符合這個世界的通行标準。我和你們不一樣的是,你們知道自己在做錯的事情,但不得不做,我并不覺得自己在做錯的事情。唔,這也不是什麽好事情。”他低低笑了幾聲,“所以,你們看,我現在在這裏,你們在那裏。”
他手中的拐杖擡了擡,劃過了一條橫線。
我低頭看到了大鐵門在地上留下的那一道印子。
“地府發生了什麽?”吳靈問道。
“也沒什麽。”老人換了一種口氣,輕描淡寫地說道,“變革總會發生,或早或晚。”
“那麽,接下來呢?”吳靈又問。
老人擡了擡眼皮,神情還是很放松,似笑非笑,“就看哪一方能從變革中獲利,哪一方能最終勝利了。”
我身體一震,如同過電一般,腦中想到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那些新東西,那個未來世界,還有葉青最近才說過的群魔亂舞。
活人和鬼魂,要徹底分道揚镳,變成兩種截然不同的物種,争取自己的權利了?
這個想法讓我有些眩暈。
不得不說,我當時想到這些時,我所見到的鬼魂,不是惡鬼、厲鬼,也都是差不多的東西了。任何一個來自未來的鬼魂都不是人,他們或許保留了人性,他們所求的卻不是人所追求的東西。這種區别很明顯。哪怕同樣是争權奪利,他們需要的是權力本身,不是權力所帶來的财富、地位、崇拜等附屬物。而他們的權力基本相同,就是決定别人的生死。
最中二的程久也是個在自己地盤擁有絕對權力的鬼。
最重要的是,他們是少數。
活人可以和這樣的鬼共處。遵循他們定下的規則,每天徘徊在鬼門關,小心翼翼地生活。
可眼前的這些鬼……
我看不出他們有殺人的打算。他們更像是另一種形态的人。
隻是有些特殊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