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在電視電影中看過這樣的電話本。而我出生之後,手機已經變成了人手一部的生活必備物品,自然就沒有這種電話本的用武之地。
朱雲拉開電話本,直接就看了最新的記錄。
鉛筆記下的名字有些奇怪,隻有一個姓氏——晁。電話号碼是座機号。下面還标注了幾個數字,分别是“15000”、“3000”、“25000”。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朱雲欣喜地拿着電話本,回到床邊上,拿起了床頭櫃上的手機。
朱雲的丈夫抓住了朱雲的手,問道:“等等。那個……這人真的行嗎?你父母不都……”
男人欲言又止,臉上是擺明不贊同的表情,而且臉色難看。
朱雲頓了頓,也沉了臉,“你什麽意思?”
“不然,我明天陪你先到城隍廟上上香。你不安心,我們走遠點,去觀音寺也行。”男人說道。
朱雲氣得仰起頭,瞪着男人,“張軍毅,你什麽意思?你什麽意思啊!”
“你别嚷嚷。别把女兒吵醒了。”男人皺眉,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你父母那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當年我就是沒說。老人家的錢,他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我們有手有腳,有工作,有房子、車子,以前他們兩老也幫了我們不少。女兒我們自己可以照顧好……”
“你什麽意思?”朱雲咬牙切齒地打斷了男人的話。
男人看了眼朱雲,“我什麽意思,你不是清楚了嗎?你父母那幾年,三萬五萬地往那裏面扔錢。他們信點東西,也沒什麽。老人家信這個的多了。求神拜佛,也是希望子孫好。又不是碰到詐騙……可他們弄得都是什麽?他們人老了,也就算了。你現在也弄起來了?我們閨女還沒上大學呢。她成績好,以後可能還要留學。哪來那麽多錢,給你折騰啊?你不安心,我陪你上上香。到正規的寺廟裏面上香。你要買開光的護身符,做法事都行。這個人……”
“說到底,你就是不信我!”朱雲說道。
“你讓我怎麽信?你說你見鬼了啊。哪來的鬼啊?你父母最後也沒讨得好。你自己說說,你爸媽死的時候是什麽樣子!你自己都不敢帶着女兒去看他們!”男人火氣也上來了,“你們家是不是都有毛病?好好的日子不過,整出這種事情。”
“我真的看到了。”朱雲生硬地說道,頹然坐在床上,“我真的看到了……”
“我明天陪你去醫院看看。然後我們去廟裏面。行嗎?”男人也緩和了語氣。
朱雲沒聽進去。
我看到了朱雲的記憶。
零碎的記憶片段中,是一對老夫妻。
他們憂心忡忡,他們困擾局促,總是愁眉苦臉。
他們看過來的眼神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下一秒,我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人留着這個時代少有的山羊胡,兩鬓斑白,看起來上了年紀,可皮膚卻細膩光滑,如同少年人。
那個人如此古怪,讓朱雲盯着他看了很久。
山羊胡和朱雲對視了片刻,收回視線,示意那對老夫妻将孩子帶出去。
朱雲被趕了出去,在外頭廳堂等待。
廳堂的布置古色古香。
我不由想到了白安,那個養了青面鬼的人。
我在夢境中看到的,他所居住的地方似乎也是這樣。
這讓我不由懷疑這些人是不是用同一幫子裝修隊來做裝修的。
這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
朱雲坐在紅木椅子上,有些不安穩。她現在的年紀應該不大,可能是小學高年級,也可能剛上初中。
她盯着小桌上的盆景看了半天,漸漸走神,大腦放空。
房間内安安靜靜的,内室裏的聲音沒有傳出來。倒是能聽到窗戶外的蟲鳴鳥叫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内室的房門打開,朱雲的父母走了出來。
朱雲跳下椅子,擡頭就看到父母黯然的神色。
她被母親拉着離開。父親轉身,好像和屋子裏的人又說了什麽。
這段記憶很快結束了。
朱雲的家裏面多出了一尊菩薩。可比起她曾經見過的菩薩,這尊雕像有一張陰陽臉,左半邊臉在笑,右半邊臉在哭。它左右手握着的東西也是不同。左手握着一把劍,劍身上畫了血滴;右手上捧着一朵花,花瓣上還有露水。
朱雲盯着那尊菩薩看了很久。
她每天都會看一眼,也看到自己父母如何虔誠地跪拜菩薩。每天三炷香,從來沒有斷過。
菩薩也保持了那張陰陽臉,一直到自己的父親死亡。
父親在她大學畢業後就死了,死之前幾天已經神志不清,總說自己要死了,有人要殺了他。他東躲西藏,甚至偷了家中的錢财和那尊菩薩,躲到了外地。外地的警察找過來。她和母親趕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了父親的屍體。
父親是自殺死的。離開家的第二天,就在出租屋裏面吊死了自己。警察說,當時,屋子裏隻有他一兩件衣服,還有就是那尊菩薩。
那尊菩薩的左臉和右臉颠倒了。左臉在哭,右臉在笑。
朱雲當時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對父親亡故的傷心都給沖淡了。
而母親則是因此被吓瘋了。
她更加積極地去找那個晁大師。錢流水一樣花出去。
家裏的菩薩臉又變了回來。左臉笑,右臉哭。
等到母親被人殺死在了樓梯間後,菩薩摔成了兩半,從中間的空心中流出來鮮血一樣的液體。菩薩的左半邊臉變成了哭臉,右半邊臉則變成了驚恐的表情。
朱雲想到這些,捂住了臉。
她過去一直以爲是那個晁大師害死了父母。父母碰到了那種江湖騙子,被忽悠地精神失常。菩薩的怪異之處則能用機關、魔術來解釋。
可她自己遇到之後,她就不這麽想了。
“我真的……真的看到了……”朱雲哽咽道。
記憶和感觸都那麽清晰。
那個聲音、那個身影,還有它按在自己後背的手,噴在自己後頸的呼吸,都是真的。
朱雲的丈夫拍拍她的後背,安撫地說了兩句,卻仍然是不相信。
朱雲被拉着躺在床上。丈夫關了燈,像哄小孩一樣哄着她,卻是比她先睡着了。
朱雲聽到了丈夫的鼾聲,睜開了眼睛,盯着黑乎乎的天花闆,好像看到了那個影子。
她立刻閉上了眼睛,那個影子卻仿佛印在了她的視網膜上,怎麽都無法抹去。
朱雲逃避着。
我則是一遍遍回憶着朱雲的記憶。
吳靈的推測有地方錯了。他們應該沒調查朱雲的父母。
小學時候的車禍,父母的求助和死亡,然後才是朱雲遇到的事情。
還有那個身影……
那個造型……
怎麽想,都是惡魔啊!
頭頂的尖角,背後的尾巴,加上紅黑的皮膚顔色……妥妥就是典型的西方惡魔形象。而且,不是卡茲阿拿那種奇怪的惡魔,是西方傳說、古典繪畫、藝術、直至現代影視、動漫中的惡魔形象,是大多數人提到惡魔都會聯想到的形象。
如果這個世界上不是真的有惡魔,那就是一個以惡魔爲形象的靈了。
隻不過,爲什麽是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