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知到莫曉玲從沙發上滑下來，摔在地上，摸索着，要找到自己的手機，關閉電話。
那個男人的聲音還在持續。他盡量溫柔地喊着莫曉玲的名字，讓她冷靜下來。
莫曉玲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隻想要關掉通話，想要将自己藏起來，想要結束掉一切。
莫曉玲的手摸到了有些發冷的身體。那應該是黑姐的身體。
她揪住了黑姐的手，着急問道：“手機！我的手機你扔到了哪裏！是你打電話的吧！！”她已經恨死了黑姐。
黑姐氣若遊絲，根本沒有辦法回答莫曉玲的問題。不過，她還是虛弱地抓住了莫曉玲的手，想要暗示什麽。
莫曉玲全無心思去猜想，推開了黑姐，繼續尋找。
男人歎了口氣：“你在博雅綠園吧？我已經到了。”
手機裏面傳出了車門關閉的聲音。
“你在哪一棟樓？幾樓幾室？”男人繼續問道，沉穩又冷靜。
莫曉玲停下了動作，有些不知所措。
“曉玲，玲玲，你在幾樓幾室？”男人再次問道。
“7号樓，7003。”阿莊回答了這個問題。
電話那頭的男人停頓了一下，答應一聲。
電話仍然沒有挂斷。
莫曉玲癱坐在地上。
她的臉上有淚痕，已經發幹，變得令人難受。
莫曉玲沒有去擦拭，隻是呆坐着，好像被抽掉了靈魂，腦袋裏都是空空的，什麽都沒想。
門鈴聲很快想起來。
旁邊有響動，好像是有人從地上爬起來。
莫曉玲停下了自己的能力，阿莊應該是恢複行動力了。
莫曉玲聽到這動靜，如夢初醒，一下子就警覺起來，第一反應就是該殺掉阿莊。她擔心阿莊會做什麽，綁架男人當人質、殺了男人當報複，或者，說些不該說的。
電話這時候又傳出了聲音。
“麻煩開一下門。玲玲，什麽都不要做，等我過來。”
這句話讓莫曉玲坐直了的身體僵住了。
阿莊走去了門口，腳步有些慢。等到開門的提示聲響起，再有門鎖打開的聲響傳來，莫曉玲的心跳都不禁加快了。
外頭的電梯門打開，有人踏着皮鞋進來。
電話被挂斷了。那個男人的聲音出現在了房門口，彬彬有禮地對阿莊打招呼。
莫曉玲脖頸後的皮膚好像被冰冷的刀鋒貼着，整個人輕微戰栗，等着一個宣判結果。
人頭落地也不過是刹那的事情。
男人很有禮貌地換了鞋，拖鞋的聲音從門口延續到了莫曉玲面前。
莫曉玲已經無法克制自己的顫抖，卻是梗着脖子，仰起頭，瞪大雙眼，好像就在注視着男人。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腦海中卻描摹出了一個男人的模樣。那個人的臉上應該是失望、厭惡、冷漠……
溫暖的手按在了莫曉玲的頭頂，讓莫曉玲錯愕。
那隻手移動到了莫曉玲的眼角。
“看不見了嗎？”溫柔的話語讓莫曉玲一下子眼角濕潤了。
淚水很快被抹掉。
莫曉玲被一雙手扶了起來，回到了沙發上坐下。
她泣不成聲，哭得不能自已。
那雙手就抱着她，男人說話哄着她，她沒有聽清那些話語，可内心安定了下來。
我不知道該有何種情緒。
換個人，這大概是感人的一幕。
可莫曉玲的殺人不眨眼讓人對她喜歡不起來。
我發現這些聲音又開始遠去了。光芒照入了黑暗。
不是很強烈的光芒，隻是一點月光。
年幼的莫曉玲還坐在小區的公共花園内，身邊卻沒了那個男孩。
男孩被他的母親帶走了，送去了醫院。
莫曉玲回憶着那個女人的焦急慌亂，也回憶着她最後看自己的怨恨眼神。
那個女人的臉我還記得，雖然時間過去了好多年，可那個女人的變化并不算太大。她就是那個跟莫曉玲母親說鬧鬼事情的“季姐”。昏迷的男孩是她的兒子萬季生，是莫曉玲牽挂的那個男人。
兩人算是青梅竹馬，從小就是一個小區裏的鄰居，但在一起玩的時間并不多。兩家的母親交好，可莫曉玲的能力讓她和誰都關系冷淡。
莫曉玲沒有回家，也沒有人來找她。
直到小區巡邏的居委會大媽發現了她，驚呼一聲，莫曉玲才擡起頭，不再沉浸在回憶中。
“你是那個玲玲吧……”大媽語氣複雜，“天都晚了，你趕緊回去吧。”
她催促莫曉玲回家，莫曉玲不動，她也不上來拉扯。同行的另一人和她商量了一會兒，就走向了莫曉玲家所在的居民樓。之後，那邊就傳來了争吵聲，非常響亮。
“……要麽她去死，要麽我去死！！”尖利高亢的女聲大概是将整個小區都驚醒了。
莫曉玲無動于衷。
警察最後都過來了。
那些争吵和莫曉玲都好像沒有關系。
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她像是一個自閉症兒童，就是什麽都不想、都不做，一動不動的。
居委會之後送了她去派出所，住在派出所的值班房間裏。她也沒反對。
和她祖父母的溝通應該是出了很大的問題，一邊是老人，一邊是孩子，都不是容易安置的。莫曉玲又被帶到了類似于福利院的地方。
夢境的場景一切換，莫曉玲被福利院的阿姨叫出去，說是見一見小哥哥。
等到了會客室，莫曉玲就看到了萬季生。
萬季生的母親在和工作人員講話，隻看了莫曉玲一眼，就移開了視線。不過，這次，她的眼神中沒了怨恨，倒是有些同情和尴尬。
萬季生笑眯眯的，看起來氣色不佳，但精神很好。
莫曉玲愣住了。
“我跟媽媽說，是我自己暈過去的。你不要怕。”萬季生小聲對莫曉玲說道，“他們都是老古闆，害怕鬼，害怕看到鬼的人。其實這沒什麽的啊。超人就說過，超出常人的力量，讓人恐懼。他們就是害怕比自己強大的力量。”
萬季生一本正經的，如同所有這個年紀的中二少年，将電視裏的台詞當成至理名言，将熒幕中的角色當成自己的英雄。
“你這就相當于超能力了。有這個力量，要麽是你家裏面有特殊的血統，要麽就是命運選中了你。你一定會成爲很厲害的人。”萬季生鼓勵道，興緻勃勃地拉住了莫曉玲的手。
莫曉玲下意識想要掙脫，卻沒有掙脫掉。
萬季生的眼睛炯炯有神，握着她的手有些冷。他的體溫比不了之前了。
莫曉玲沒有察覺到，反而是覺得那雙手無比溫暖。
“你不怕嗎？”莫曉玲輕聲問道。
“我不怕。你又不會害我。”萬季生大咧咧地說道，“超能力肯定是要用來救人的。你肯定會成爲英雄的啊。”
他是這麽相信的，還非常熱情地給莫曉玲出主意，該如何使用莫曉玲的能力幫到其他人。
這是屬于兩個孩子的遊戲。
可是，莫曉玲的能力并不是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