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曉玲沒回答。
我覺得馬老太說的情況很耳熟。這樣的醫院,我可能聽說過,或許還來過。
“去年,這醫院還有人跳樓。好好的小夥子,就骨折,結果不知道爲什麽,跳了樓。”馬老太繼續說道。
我一個激靈,突然就想了起來。
是了!周凱威,那個工農六村的租戶!他租了常有财的房子,而常有财的房子裏面那時候困着一隻想要奪取别人身體的惡鬼!工農六村那段時間也出了狀況。事務所門口的異空間出入口發生了周期性的變化,很多年代久遠的鬼魂都進了工農六村,要被填進異空間的出入口。周凱威能夢到鬼,卻不像是我的能力那麽清晰,和莫曉玲的能力有幾分相似。他被夢境中的恐怖場景吓破了膽子,不堪忍受這種折磨,選擇了自殺。
我夢到過周凱威,還親眼看到過他的死亡。
我陡然間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勁。
“我們這一行,管這種地方叫兇煞之地。醫院、火葬場、墳地,是最容易變成兇煞之地的地方。死的人多了,就會影響活的人。弄不好,正常人走到這種地方,就會莫名其妙地死了。不過啊,這種變化也不是真的那麽容易就會發生。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馬老太說道,“成爲兇煞之地有些困難,這種地方還是有些奇妙。你可能不知道,這種地方對我們這一行來說有不少便利。”
莫曉玲一下子察覺不對。
她是本能地覺得馬老太提到這些,是另有所圖。我是直接感受到了馬老太身上的氣息變化。屬于詛咒的不祥之氣就那麽絲絲縷縷地鑽了出來,如同遊蛇,爬到了莫曉玲的身上。
莫曉玲一個激靈,直接從輪椅上跳起來,又因爲踉跄,摔了回去。
坐在對面的人大概是看了過來,停止了剛才的交談。
馬老太陰測測地笑了起來,“小姑娘,心夠狠,手夠辣,不錯不錯。不過啊,還是嫩了些。老婆子我也不是隻會跳大神,給人驅邪的。”
莫曉玲身上好幾塊肌肉都在痙攣,按照一種奇怪的頻率輕輕抖動。這種痙攣逐漸往她的内髒移動,好像一隻手攥住了她的髒器。
莫曉玲咬牙忍着呻吟,想要做點什麽,卻無法集中精神。
奇怪的觸感很快變成了瘙癢。那隻手也變成了螞蟻,在莫曉玲的體内爬動,帶來難以忍受的異樣感。
肌肉上出現這種感覺還好,可不多時,莫曉玲就覺得那些螞蟻爬進了自己的大腦中。她的意識都因此而昏沉,隻想着這種難受勁,無暇他顧。
馬老太的笑聲變成了背景音。莫曉玲能聽到,卻沒有意識分給馬老太。
我發覺馬老太身上的詛咒氣息沒了,隻有莫曉玲身上還有那樣的氣息。
馬老太或許對莫曉玲的能力不是很清楚,但她有足夠的經驗和手段去對付莫曉玲。
莫曉玲左耳進、右耳出的話,我倒是聽了進去。
就聽馬老太說:“不管是什麽能力,總要你去控制。如果你沒辦法控制,那什麽都免談了。你放心,老太婆今年八十七了,沒幾年好活。等到我死了,你就解放了。到時候啊……”
莫曉玲的手機鈴聲響起了起來。
她自然是顧不上了。
我感覺到莫曉玲垂下頭,已經是渾渾噩噩,口水都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流下來。。
馬老太粗糙的手伸進了莫曉玲的口袋,掏出了她的手機。
“萬季生……”馬老太念了個名字出來。
這個名字仿佛是一個信号,莫曉玲混沌如泥潭的思維一下子被滌蕩幹淨。
莫曉玲第一反應便是殺死馬老太。
她伸出手,抓住了馬老太的大腿。
馬老太沒有任何防備,還發出了驚愕的一聲歎。
莫曉玲的腦海中這時候已經浮現出了好幾個死亡場景。
馬老太的驚愕直接轉變爲了恐懼和痛苦。
我透過莫曉玲的意識,看到了剛才被命蟲殺死的女人,看到了廁所裏上吊的學生,看到了被割掉舌頭的男人,還有在火海中掙紮哀嚎的扭曲身影。
我這些場景中,火海中的那一幕莫曉玲之前殺人的時候就想到過。爲此,已經死過兩個人了,但還沒有抵消掉這一幕場景的副作用。
馬老太的慘叫聲恐怕引來了很多人的注意。
莫曉玲仍然抓着馬老太的腿,還假裝關切地詢問:“老太!老太!!”
周圍人也有熱心的,上前詢問。
莫曉玲睜着無神的眼睛,扮無辜應該是有加倍的效果。
很快,就有醫生護士過來。
莫曉玲摸着馬老太的身體,在尋找手機,也再不斷灌輸死亡場景給她。
馬老太雖然年逾八十,可論起承受能力,比莫曉玲接觸的很多小年輕都要強。
莫曉玲順利從馬老太手中搶回了手機,又聽從醫護人員說的,松開手,放馬老太去被搶救。
有人來推莫曉玲,詢問馬老太和她的身份信息。
莫曉玲一心二用,一邊應付着,一邊咬着牙,就要緻馬老太于死地。
她的腦海中,那些凄慘的、駭人的死亡場景不斷出現,一個接一個,如同走馬燈。
我隻覺得心驚肉跳。
莫曉玲已經是暢快了。她甚至欣喜于馬老太的承受能力。
滴——
我捕捉到了設備儀器的聲音。
那些醫生護士說着專業的名詞,也有人安慰莫曉玲。
莫曉玲愁眉苦臉,心裏卻在笑。
等到她想着一個被鬼生生吃掉内髒的人時,有醫生說道:“唉……死亡時間……”
莫曉玲也得到了來自于能力的反饋感覺。她停止了剛才的念頭。
醫生來向莫曉玲交代情況,莫曉玲心不在焉地聽着。
這時候,熟悉的男人聲音響起。是黑姐找來的那個人。
“怎麽會突然死了?”男人的聲音難掩驚懼。
莫曉玲轉着頭,找着男人的位置,嘴上說道:“年紀大了,也沒辦法。她都八十七了呢。”
男人好像是吓了一跳,發出了一聲誇張的叫喊。
周圍一靜。所有人大概都看向了男人。
醫生又交代了一些。屍體還需要家屬處理。馬老太似乎是沒有家屬,這些都要男人來辦。
莫曉玲也需要繼續檢查。就有個護士,推着莫曉玲,一個科室、一個科室地跑過,做完了全套的檢查。
等到男人忙碌完其他事情,來接莫曉玲,莫曉玲的診斷已經結束。
那個馬老太沒有說錯,她的眼睛瞎了。眼睛上的傷口很淺,也沒有傷到眼球,但她就是看不見了。
莫曉玲死死捏着拳頭。
男人推動莫曉玲坐着的輪椅,卻不說話。
從那雙手上,有震動傳來。好像推輪椅的人正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莫曉玲忽然轉過頭,壓低了聲音,對身後的人說道:“你在怕什麽?”
“沒……”男人的聲音都是打顫的。
“你覺得是我殺了她?”莫曉玲又問。
男人還是說了一個“沒”,但聲音抖得更厲害了,連帶着手也在不停抖。
莫曉玲想了想,“你怎麽知道的?因爲我說了她的年紀嗎?”
男人的顫抖證明了莫曉玲的猜測。
“你不用怕。隻要你不想要害我,那我也不會殺掉你的。”莫曉玲像是在給男人定心丸,聲音也很溫柔,但她的表情是猙獰的。
她克制不了自己的表情。
她瞎了。
徹底瞎了!
沒有任何預兆和心理準備,她就失去了視覺。
對一個正常人來說,這已經是晴天霹靂了。對莫曉玲這樣的人來說,這更意味着危險。
男人沒說話。
莫曉玲獰笑着,轉回了頭。
她不好過,也不會讓其他人好過。
好歹,她是抓到一個勞力了。
莫曉玲深呼吸。
她摸到了自己收回到口袋裏的手機,心思更沉了。
我能感覺到,莫曉玲并不輕松。如同之前一樣,不光是因爲失明,還有其他原因。
我想到了之前打電話來的那個人。
萬季生。
這個人,對莫曉玲來說,很特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