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老三才最先開口,“剛才……剛才我做了個,做了個夢……”
歪嘴摸着自己嘴上的豁口,小平頭則是拼命揉着自己的臉。
小頭目幹笑一聲,“這麽巧啊,我也……”
車内突然安靜。
“我夢到我們迷路了,打電話給老三的二哥,還有伐木場,然後……”歪嘴先說話了。
他話未說完,就閉嘴了。
車内又安靜下來。
“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鳥窩頭揪着頭發大吼了一聲。
“我說,我說我們現在都,都活着吧?剛才可能就是……可能就是……預知夢?”秋子說道,“夢到了這些,這些事情,我們就可以,可以避過去……”
“我們已經上了這條路了!”小平頭粗暴地打斷了秋子的話。
車内隻剩下了男人的喘氣聲。
老三嘀嘀咕咕罵了幾句,其他人都不吭聲。
長久的平靜被電話鈴聲給打破。
鳥窩頭胡亂摸着身上的口袋,掏出了那部直闆機。
“哈!果然,果然是做夢!就是做個噩夢!”鳥窩頭笑得比哭還難看。
“誰的電話?”小平頭也放松了幾分。
“不知道,陌生号碼,13912……”鳥窩頭報着電話号碼,越是念,聲音越輕。
小頭目看向了旁邊的老三。
老三手忙腳亂,将自己的手機掏出來,點了幾次之後,手抖得完全握不住手機。
他不回答,其他人也都知道了。
“扔、扔掉吧。扔掉吧!”小平頭叫了一聲。
鳥窩頭就要開車門,将手機扔掉。
手機這時候停了。
鈴聲停下,并不是對方挂斷了電話,或者撥号自動被挂斷。而是電話被自動接聽了。
那個令所有人都恐懼的聲音響起來。
“老三啊,你怎麽不接電話啊?”對方很自來熟地說道。
車内一片驚叫聲。
鳥窩頭死命掰着車門,卻是打不開。
小平頭連忙來幫忙。
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的兩個想要開車門、開車窗,但車子仿佛是被鎖死了。
“沒用的啊。你們逃不了了啊。”對方聲音沙啞,帶着一種詭異的笑聲。
車内的叫喊聲、救命聲完全無法壓過這個男人的聲音。
“你們都要死了啊。你們都要死在這裏……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笑聲在車内回蕩。
嘟——
電話挂斷。
幾個男人的掙紮讓面包車左搖右晃,偏偏車門紋絲不動。他們用刀具砸着車窗,車窗好像是用防彈玻璃打造的似的,一點兒裂痕都沒出現。
這樣劇烈的掙紮終于讓搖晃的車子側翻到底。
他們跌成一團,繼續怪叫着,想要逃跑。
我看到車子的鐵皮上出現了凹陷,被秋子一刀刺下去,刺開了一個裂口。
癫狂的秋子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成功,還在胡亂揮刀。
就這麽幾下的功夫,跌作一團的人都沒注意到,他們舞動的刀不光刺了車子,将蛇皮袋、座椅都給搗爛,還刺到了自己和身邊的人。
一場混亂之後,車内被鮮血塗滿。
噴濺出來的鮮血、揮舞的刀子,讓車内成了地獄。
六個人哀嚎着,掙紮着,這時候都完全失了理智。
我感覺到了秋子意識中傳來的不正常的胡亂情緒。這恐怕不是單純由恐懼造成的,還有可能和他們的毒瘾有關系。
等到車内的人都沒了聲息,忽然,車燈被關閉。幾秒後,血腥味退去,車燈又亮起來。
坐在車内的人沒有了上次的那種反應,全都死氣沉沉的,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良久,秋子哽咽的聲音傳出來,越來越多的哭聲響起。
我看到了秋子記憶中的東西。他想起了自己參與過的鬥毆。那是他第一次打架,被自己認的大哥塞了一把刀在手中,那個大哥告訴他,見人就砍就行了。他揮舞的刀看到了人,見了血,這讓他吓破了膽子。被他砍到的人隻是蹭破了皮,反手就給了他一拳頭,将他打暈過去。後來,秋子就不打架了,當起了扒手,也偷自行車,被警察抓了好幾次,卻隻是拘留,沒有坐過牢。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看向了另外五個人。
那五個人臉色忽青忽白,都陷入了極度的恐懼中,動彈不得。
歪嘴先回過神,冷靜下來,抹了一把臉,變得面無表情。
“給我拿包粉。”歪嘴對秋子道,罵了一聲,“老子死前也快活一下!”
他的主意被其他人接受。
幾個人拆了蛇皮袋,分了裏面的毒品,将車内弄得烏煙瘴氣。
我看着他們臉上露出迷醉的表情。
之前,他們使用這些毒品都沒有效果,怎麽這會兒出現反應了?
我看向了秋子。
秋子的意識是混沌的,真像是吸了毒。
不一會兒,老三咯咯咯地怪笑起來。小頭目則是嘴歪眼斜,發出了哼哧哼哧的笑聲。這笑聲好像打開了什麽開關,幾個人都怪笑着。笑着笑着,他們抽出了刀,一下下切開了自己的身體,迷醉地看着自己的鮮血和肌理。
車内,又一次成了地獄。這樣恐怖的場景沒有止住他們的笑聲,他們嘻嘻哈哈地,将自己的身體剖開,搗爛内髒。
在鮮血流幹淨之前,我看到他們驟然變化的臉色。
他們慘叫着,倒在座椅上,痛苦呻吟。死亡的過程很緩慢,看着自己血液流盡,他們才慢慢失去了所有意識。
車燈又熄滅了。然後,又亮起。
所有人都變得麻木,默不吭聲。
沒有哭,沒有人說話,就這樣靜靜坐着,好像一群僵屍。
時間在此刻凝固。
先說話的仍然是歪嘴。
歪嘴說道:“我砍死過人。”
他打破了沉默,卻無人接話。
“就走在路上,碰到個人。我當時毒瘾發了,沒錢,走路上想要搶錢。看到個人,就砍了他。人大概是死了。我拿了錢就跑,也沒管。”歪嘴說着,扯扯嘴上的豁口,“現在是報應了啊。”
幾分鍾後,他看向了那個小頭目,“宋哥,你也砍過人吧?”
那個小頭目冷冷看了眼歪嘴,“是啊,十幾歲的時候砍了人,進了少管所,後來出來,又砍過幾個,進了裏面,那些小兔崽子還得叫我一聲頭、叫我一聲頭呢。你們不是早知道了嗎?”
這小頭目對此頗爲自得,和人聊天總要吹噓幾句。
歪嘴看向其他人,“你們呢?”
秋子低聲道:“我也……沒死,那個人沒死,就……就被我劃拉了一下……”
小平頭接着道:“我削了我爸一刀。他想綁着我,爸我關在家裏面。我毒瘾發了,砍了他的手。”他笑了笑,“後來,他們就不敢管我了。我問他們要錢,他們不給,我翻了家裏面,他們也不敢吱聲。讓我找到了錢,就削他們一頓。”
我皺起眉頭。
老三呼了口氣,“我砍過我那娘們一下。就吵架,她先動了刀子,我搶過來,給了她一下。”他跟小平頭一樣,說着就笑起來,“那以後,她也不敢跟我吵了。不待見我,就帶着小孩回娘家。啧——”
歪嘴看向了鳥窩頭。
鳥窩頭擡擡眼皮,“一樣。我砍了個上家,搶了他的貨。”
一車人忽然都笑起來。
“行啊。湊了我們這一車,還真不容易啊。”
“哪是不容易?随便街上晃悠幾圈,不就能找到了嗎?”
他們說着,又罵了起來。
“砍死人的就那麽幾個。這完全不對啊。”歪嘴困擾地說道,“我們這他媽到底得罪哪尊大神了?”
“那個伐木場……”秋子開口。
“去他娘的伐木場!那明顯是吓唬我們的!”小頭目吼了一聲。
我發覺這幾個人已經理清了思路,又開始琢磨起要怎麽求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