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了一會兒，在風聲中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那是汽車行駛的聲音。引擎聲、輪胎滾過地面的聲音、車内小物在顫動的聲音。
所有這些聲音彙聚在一起，讓我不難判斷出來自己是在一輛車上。
我想要睜開眼，但隻覺得眼皮很沉重。
車子在高速行駛。
我覺得不安。這是我自己開車沒有過的速度。但我腦海中馬上就冒出了一個意識，告訴我沒關系，這條路上沒有人，夜深了，也不會有人。我還要趕時間。
不對。
我在深夜開什麽車？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
我出了一身冷汗，第一反應是那個鬼司機。我還記得他叫宋臧，原本開靈車，不知道怎麽搞得，被鬼弄死了，之後又開出租車，載過鬼、也載過人，在民慶市害死了不少人，“生意”遍及全市。
但我睜開眼睛後，就知道自己不是在宋臧的車子上。
宋臧已經被葉青殺死了。
我現在所乘坐的車子也不是出租車或者靈車。這是一輛很普通的私家車。
我呼了口氣，瞥見了後視鏡中的景物。
司機的模樣讓我覺得眼熟，可我一時都沒能認出來。
不過，在看到他的穿着打扮後，我就認出來了。
是那個司機，那個趙馳。
我感到釋然，又覺得莫名其妙。
怎麽就夢到了趙馳了？
趙馳不是被超度了嗎？
青葉的人甚至沒有請那個常合作的得道高僧，吳靈燒掉一些符紙，就将趙馳送去投胎了。趙馳沒有攻擊他們，也沒有表現出人世間的留戀。這是個沒有威脅的鬼，或者說，隻是個逗留在人間的靈魂。
我的心情重新緊張起來。
雖然在看完檔案之後，我很疑惑這次的事件怎麽那麽輕易就解決了，還有些不安的預感，可真的碰到了，我仍然覺得麻煩。
我希望自己是杞人憂天，沒想到成了烏鴉嘴。
趙馳的意識迷迷糊糊的。
交警沒有判斷錯。他是疲勞駕駛。而且，車速非常快。
趙馳沒有完全睡着，還記得自己在開車，自己要趕去茂淩。他也知道這條路現在不會有人經過。
沒有探頭，沒有交警夜查。他可以在這裏将速度飙到最高。
我想要阻止趙馳這種作死的行爲。可在行動前，我猶豫了。
我之前改變過去，都沒有好結果。這次救了趙馳，又會害死多少人。
我還沒做出決斷，就看到了刺眼的光。
對面有刺眼的光照射過來。
我眨了眨眼睛，下意識想要擡手。
趙馳被驚醒，馬上猛打方向盤。
糟了！
這念頭剛起來，我就感覺到了巨大的沖擊。
車子已經撞上了電線杆。
嘭嘭兩聲，一聲是撞車的聲音，另一聲是電線杆斷裂倒塌的聲音。
趙馳的下半身幾乎被擠成了肉泥，他的胸口被方向盤撞擊，吐出了鮮血。凹陷的車頂壓到了他的頭，讓他不得不歪斜着腦袋，任由鮮血從頭頂流淌下來。
前方刺目的光在這時候靠近了。一輛車沒有減速，直接從趙馳的車子邊駛過。車速很快，和趙馳之前的速度不相上下。
我在那強光中沒有看到司機的模樣。
但那輛車沒有一絲一毫的停留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我和趙馳的身體分離，飛出車子殘骸，想要看看那輛車的車牌。
晖C·K5325。
那輛車轉了個彎，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我這時候才聽到了一些動靜。
兩邊的居民樓有住戶開了燈。但靠路的這一邊窗戶，不是陽台，就是廚房。好半天，才有人從窗戶探頭往下張望。
有人驚叫起來，嚷嚷着報警，叫救護車。還有人在房子裏面高聲詢問司機的情況。
趙馳沒有辦法回答。
我看了眼趙馳。
他恐怕還沒有從車禍中回過神，現在隻記得疼痛了。
他的意識很混沌。
大概也是因此，他沒有徹底變成鬼，也沒有去找剛才那輛車的麻煩。
那麽，現在是怎麽回事？
我的這個夢境……
我剛這麽想，就感覺到周圍景物發生了變化。
我看到了強光。
和剛才一樣，那是汽車遠光燈在夜間發出的光芒。
這光線太過明亮刺目，讓人不禁閉上眼睛。
我馬上又睜開了眼。
不對，這個光芒不是對着我的。
光線往前照射，對着黑夜。我現在是在車中。
不是趙馳的車子，是另一輛車。
車子開得很快。道路上沒有路燈，隻有車燈照出來的一小片區域。周圍沒有房屋等建築，但有一些高大的陰影。
我一時不能分辨自己在哪裏。
我讓自己和司機分開，坐到了空的副駕駛座上。
司機是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看起來很年輕，隻有三十歲的模樣，身體強壯，剃了個光頭，身上穿着沖鋒衣。
我轉頭看後座。後座放了一個大的登山包，還有一些專業器材。
這人應該是要旅遊或者探險。
我猜測他是那輛“晖C·K5325”的主人。
隻是，怎麽我會夢到他？
是葉青在控制我的夢境？
他想要做什麽？
我皺起眉頭，努力去觀察車外的景物。
良久，我大約判斷出來，車外的陰影是山。
這個地方……
我看向了道路的前方。
這個地方很有問題。
我感覺到了不對勁。
柏油馬路筆直向前，雖然沒有路燈，但能看出來，這條路是新修建的，路況很好，車輛還很少。應該說，是沒有車。
這樣的情形讓我想到了黃泉路。
青葉的人曾經接過這樣的委托，那個委托人就被卷入了黃泉路，不斷在這樣的道路上行駛，沒有盡頭。我也通過夢境，見到過幾次黃泉路。每一次，路都不一樣，周圍的景物都不一樣。唯一相同的，就是這種壓抑的感覺和沒有盡頭的行駛。
我覺得不舒服。
我看向了那個司機。
他好像沒有察覺。他打了個哈欠，繼續開車。
我有點兒懷疑他是那個事件的委托人。我還記得那個委托人的名字，因爲他的名字很奇怪，叫任琵。他被一個同事救了。那個同事有着預知人死亡的能力。
是他嗎？
我不太記得那個檔案的細節了，也不記得檔案的時間，委托人的模樣是否有在檔案中出現，我同樣不記得了。
這讓我覺得忐忑。
我猜測葉青現在也跟在我身邊，可将他叫出來，不說他會不會聽從，就是他願意現身，結果也難以預料。情況說不定會因爲他變得更加糟糕。
我讓自己平靜下來，靜心觀察周圍環境。
忽然，我感覺到了一絲陰氣。
我擡頭看向前方。
道路開始變得蜿蜒曲折，盡頭隐沒在山體中，像是被一隻黑色巨獸給吞掉了。
我坐直了身體。
這是我之前從未遇到過的一種陰氣。它帶着山風和青草味道的氣息。恍惚間，我聽到了鳥叫蟲鳴之聲，眼前好像看到了一隻匍匐在山林裏小憩的兇悍野獸。
它對着我睜開了眼，一下子站起身，露出了猙獰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