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夢境中我自己的和雷音音的、花山的情感,我現在還沒辦法完全理清楚,無法确認有時候冒出來的恨意、殺意,究竟是屬于誰,又針對誰,但我多少是有了一點認識。
這點認識也不是什麽新鮮内容。
古陌早就對我說過,甚至是警告過我,認爲我死後會變成某種惡鬼。
這一次的經曆不過是讓我原本茫然的頭腦認清了這個現實,承認了這個現實。
我不會成爲另一個阮玉霞,或許,也不會成爲另一個雷音音,在死後變成另一個花山,但我絕對會在死後變成鬼,會殺掉讓我憤怒怨恨的對象。
我很可能會變成那些被剝了臉皮的女鬼,會在很長時間,不斷去尋找仇敵,甚至是不放棄地去尋找仇敵的轉世。
但我不知道自己能堅持那樣多久。
在半道上,我可能就變成“花山”了,無所顧忌,也沒了爲人時候的底線,看誰不爽,就會殺了誰;臨時興起,也會毫不猶豫地動手殺人。
我并不想要變成那樣,可這樣、那樣的可能性是真實存在的。
我定定看着對面空蕩蕩的沙發。
我認爲葉青應該是女鬼那樣的鬼魂。他還在堅持,卻有了一絲絲的動搖。這些動搖會被他自己很快壓制住。他沒有失控。大概,也永遠不會徹底失控。
他不會變成“花山”,不會從“葉青”變成“青葉”。
他可能會變得手段殘忍、殘暴,但不會忘記自己的執念,不會放棄那個執念。
隻不過,我仍然想要聽到葉青的回答。
聽到葉青親口說點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這樣的想法是出于什麽理由産生的。
我可能是自我動搖了,看清自己脆弱内心後,受到了一些打擊,想要去看看内心堅強的人做出何種決定。我想要給自己找個支柱。
這并非是某種目标,也不是自己崇拜、憧憬,想要去追求的存在。我知道自己成爲不了葉青這樣的人,也沒有這個打算。
我在這一刻,和青葉其他人的想法應該是一樣的。
我希望有人告訴我,未來還是有希望的。
我希望有人能讓我安心,讓我安心于即使自己走向了不堪的境地,還有個人會繼續堅持,會保證某些可怕的事情不會發生。
我有一瞬想要請葉青答應我,如果哪天我死了,變成了惡鬼,并到了失控的地步,葉青能直接殺死我。哪怕是徹底消滅掉我的靈魂,吃掉我,我也是樂意的。
我終歸還是害怕自己變成“花山”那樣的鬼。
“花山”的可怕不是肆意濫殺,而是在那段時間,花山忘記了雷音音,忘記了她原本愛着的父母。
更可怕的是,我的靈魂受到影響時,我也隻是在看到西門文浩的那對子女,才生出了一點觸動。
我忘記了妹妹……忘記了父母……
我爲此感到膽寒。
我不想看到妹妹和父母爲我哭泣,更怕他們爲我死亡。
真到了那時候,我希望有人能阻止我,殺掉那個“我”。
這很不負責任,也很殘忍。
我沒有對葉青說出口,隻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對面的沙發遲遲沒有動靜。
我很耐心地等待。在來之前,我就準備好了在這裏會消磨很長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但在寂靜的事務所内,很難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我也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我才聽到了一個腳步聲。
腳步聲不是在我面前響起的,而是從我身後傳來。
那腳步聲好像就踩着我心跳呼吸的節拍,從幽深的走廊盡頭,一聲一聲地靠近。
我感覺到有涼風從我身邊擦過。
不是真的起了風,而是一個人影走過,帶起了空氣的流動。
我感覺到了那股熟悉的陰氣在流動。
吱——
老舊破損的沙發發出了呻吟,出現了一個凹陷的痕迹。
我坐直的身體一直沒移動過,視線也沒移動。
嘭!
我眼前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接着就是額頭一痛。
我沒辦法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勢了,捂着額頭,低頭看掉在自己身上的東西。
額頭火辣辣的痛。被金屬硬物砸中的地方好像正是早上和妹妹撞在一起的地方。早上的腦袋相撞并不嚴重,這會兒我摸摸額頭,發現是真的腫起來了。
剛才那一下一點兒都不輕。
我眨眼看着腿上躺着的東西,放下了捂着額頭的手,将那個東西捏起來。
打火機……
我的思緒被拉回到了燒和服的那天夜晚。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對我來說太不可思議了,我的精神都恍恍惚惚的。和服燒掉,那個老妖婆死掉,我記得……打火機是和和服一塊兒不見了。
我原本沒有深想。我那時候都不敢在事務所久留。
我握住了那個打火機。
葉青說,不要拿鬼送的東西。
他自己這麽警告我。他也表現出失控的狀态。
我擡眼看向對面的沙發。
這個就是葉青給我的答案了。
我又攥緊了幾分手中的打火機。
“我知道了。”我坐直了身體,不再提這個事情,轉而說道,“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吳靈給我說了很多情況……”
我想到什麽就說了什麽。
因爲很長時間沒有和葉青說過這些靈異事件,沒有向葉青求助,我都有些忘記上次找葉青談是爲了什麽了。
陳曉丘的事情?熊的事情?
好像是那個。
我不是很确定。
暴雨夜我是在這裏,還救了吳靈,但當時和葉青并沒有多少交流。
所以,想到了什麽,我就說了什麽。
我也不知道爲什麽要這樣。似乎是要回應葉青給我的回答。
我的心裏好像放下了一層芥蒂,過去老是想着的利用與合作的事情,突然就遠去了。
我隻是想要找個人,回顧一下這些事情。
葉青是很适合的人選,我也想知道葉青對于老天的看法。
吳靈對此其實沒什麽看法。她沒有解決措施,也沒有深入研究的意思。
天發生了變化,作爲人,隻能去适應。
我下意識就覺得,葉青不是那樣的。他從來不準備适應現在這個瘋老天的任性妄爲。他遵從某些規則,但遵從規則是爲了更好地打破這些規則。
我說了很久,夾雜了一些自己淺薄的看法。但其實,我的看法就是疑惑。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麽觸動了老天脆弱的神經,讓它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瘋。
新東西嗎?
還是……人類本身的變化?
我慢慢陷入了思考,也停止了滔滔不絕的講話。
“呵……”
我看向了對面的沙發。
這一聲好像了不是完全的諷刺嘲笑。
我有些拿不準。
“你也不是太白癡。難得誤打誤撞一回。”
自我進入事務所以來,葉青第一次開口說話。
他的聲音沒有多少變化,但語氣中,明顯多了一點放松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