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低頭，正好和擡起頭的泰迪熊對視。
它的人耳朵和人手給人一種詭異驚悚的感覺，身上的污迹也讓它變得不那麽可愛。
不過，那雙玻璃眼珠倒是完好，軟綿綿的肚子也像是普通的毛絨玩具。
我挪動了一下身體，将泰迪熊放到自己面前，和它面對面而坐。
“這個……我叫林奇。”我對泰迪熊自我介紹，“你可能對我有印象，在事務所的時候，葉青将你們交給了我的一個朋友，我當時在場的。”
雖然那時候一箱子泰迪熊都跟死物差不多，但我相信它們是有靈魂的，也就有感知能力，也有記憶。
這樣對一個靈異物體說話，感覺很奇怪。還好我有點兒習慣在事務所裏面自說自話，現在跟泰迪熊“自說自話”，也沒太大障礙。
泰迪熊就用那雙玻璃眼珠看着我。
“那個……”我有些難以啓齒。主要是不知道泰迪熊是什麽心思。
我要現在告訴它，呂巧岚在隔壁，呂巧岚沒有扔掉它們，它會是什麽反應？直接跟呂巧岚跑了？
呂巧岚原本應該樂于幫助我一把，也同意泰迪熊幫忙，找到陳曉丘。可看到泰迪熊被弄成這樣……
以呂巧岚對泰迪熊的心思，我覺得她很可能沉默地面對我，然後想辦法将泰迪熊全部帶走，不再摻和這事情。
而泰迪熊，也很可能樂颠颠地跟呂巧岚離開。
我這麽打算十分卑鄙，可一想到陳曉丘他們的安危，我不得不多考慮一點。
我将呂巧岚的事情先放到了一邊，詢問泰迪熊有關陳曉丘失蹤的事情。
泰迪熊顯然不能說話，聽我問了許多問題，一動不動的，那隻手都沒什麽反應。
我拿出了手機，“你會打字嗎？或者寫字？畫畫也可以。我是來找陳曉丘的。她失蹤的時候，你們就在她身邊吧？還有那位孟警官。那時候發生了什麽，你能告訴我嗎？”
泰迪熊長出來的那隻人手動了動，手指敲着床面。
我将手機調好，推到了泰迪熊面前。
泰迪熊的手指移動到了手機上，摩擦了一下手機。
我看到它低下頭，看着手機屏幕，手指還在摩挲着手機邊緣。
“呃，是不會嗎？”我想到這種可能，有些沮喪。
泰迪熊站了起來，姿勢别扭地站在手機旁邊，依舊低着頭，手指懸在屏幕上空，比比劃劃。
我不禁屏息以待。
它的手指終于落在了屏幕上。
我開的是手寫記事本，能夠直接在屏幕上畫東西。
泰迪熊畫了個歪七扭八的火柴人，又畫了一個，再畫了一個。
其中一個人旁邊畫了個方塊，第二個人腦袋上加了個難看的帽子，第三個人被畫出來後，又被泰迪熊給塗黑。
“這是陳曉丘，她帶着的箱子。這是莊警官。這個就是……”我指着泰迪熊畫的第三個人，不由頓了頓，“鬼？”
泰迪熊對着點點頭。
“當時旁邊還有個鬼？”我覺得難辦了。
居然又是個我感覺不到陰氣的鬼。
這要怎麽找到它呢？
我腦海中剛冒出了這個問題，就同時冒出了一個靈光。
“你能感覺到它，對不對？”我緊緊盯着泰迪熊。
泰迪熊的腦袋歪了歪，那隻人耳朵沖向了隔壁的方向。
毛絨玩具的表情當然不會有什麽變化，那張嘴始終都是唇角上翹的微笑模樣，玻璃眼珠也始終是圓滾滾的。
但我看到了泰迪熊身體輕輕顫抖，看看我，又看看隔壁。
那邊住着呂巧岚。
他應該是感覺到了呂巧岚的存在。
我輕聲歎息。
“呂巧岚找了你們很久了。”我說道，“她沒有抛棄你們。”
泰迪熊顫抖得更厲害了。
它的那張玩具熊臉沒有絲毫變化，可是，我好像看到它正在啜泣流淚。
我不禁摸了摸它的腦袋，“我帶你去見她吧。”
泰迪熊突然躲掉了我的手，後退一步，似乎想要逃跑。
我一個飛撲，抱住了它要跳下床的身體。
泰迪熊掙紮起來，那隻人類的手亂晃，軟綿綿的手和腳也打在我的手上。
“你做什麽？你不想要見她嗎？你很喜歡她吧？你們都很喜歡她……”我忽然住嘴了。
泰迪熊的四肢垂了下來，一動不動，腦袋也耷拉着。
它擡起了那隻人類的手，手指蹭了一下我的手背。
我一下子明白了它的心意。
它現在不是可愛的毛絨玩具了，而是一個……怪物……
“這肯定有辦法恢複的。”我肯定地說道，“你們隻是……隻是受到這個地方影響。隻是因爲這鬼地方……”
我說不下去了。
因爲泰迪熊擡起頭，對我搖頭。
我不禁愕然。
不是因爲彙鄉的關系，它們才長出了這種鬼東西，來代替受損的身體嗎？那麽，究竟是什麽原因……
我的身體哆嗦了一下，摸着泰迪熊柔軟的肚子，想起了呂巧岚對青葉的委托。
“……那些……小孩……”我想到了一種可能。
泰迪熊默然，一動不動。
我說中了。
那些想要借助泰迪熊複活，又被泰迪熊吞噬掉的小孩，現在正在影響它們。
我咽了口唾沫，“你們能控制自己嗎？還是說，你們會變成那些孩子？”
前者還好說，隻是泰迪熊形體發生變化。雖然從毛絨玩具變成怪物，乃至于變成完整的人，這都很嚴重。
但這怎麽都比不了後者的嚴重性。
要是後者，也就意味着泰迪熊被完全抹殺掉，成了一群經曆過拐賣的小孩子。
我不讨厭小孩，也很同情他們的遭遇。
可是，一群死了多年、心智不成熟、遭遇過悲慘經曆的小孩意味着什麽，我很清楚。
這些孩子絕對不會像泰迪熊一樣聽話。
這種想法又是十分卑劣而自私，可我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就是如此。
我有些頹然。
泰迪熊那個人類的手豎了起來，豎起了一根手指。
應該是回答我的問題，也就是第一種情況。
這是好消息。
我松了口氣，又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性情。
我苦笑着，将泰迪熊重新放到床上。
“說實話，這對我來說是好事情，你們能夠幫我找到我的朋友，不會跟呂巧岚跑掉。”我坦誠說道，“可是，這樣對呂巧岚很不公平。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們。她很想要找回你們。”
泰迪熊低着頭，好像在看自己鼓起來的柔軟肚子。
“一定有辦法恢複的。”我再次摸了摸它的腦袋，“那些小孩，應該已經被你們吞掉了。這麽多年都沒事情，現在隻是暫時的。”
泰迪熊安靜被我撫摸着，等我收回手，它移動到了手機邊，圈出了那個鬼，又将它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