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拿鑰匙開門的動作,武晨曦并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對,我卻是看得愣住了。
我好歹也是負責這個小區拆遷的小組長,來這個小區也有許多次了,大多數時候是按樓下的門鈴,等住戶開門讓我們進去,有時候也會在樓下碰到正巧要進門的住戶。而我的手上,還有青葉靈異事務所的門鑰匙,那鑰匙其實有兩把,除了事務所大門的鑰匙,還有樓下防盜門的鑰匙。
請公安撬開青葉靈異事務所大門的時候,我就聽毛主任說過,小區的防盜門在前年年初的時候全部更換過一遍,主要是爲了解決小區内很多門鈴發生故障的問題,順帶就将用了許多年的防盜門給一起換了。居委會那裏就有所有防盜門的鑰匙。我拿着的那把屬于六号樓六樓四位住戶之一——當然,那裏和其他樓的情況不同,四間房子都是青葉的,還給打通了,四扇大門經過改建,隻剩下了本來一、二室住戶公用玄關的大門。
這種小區樓的防盜門也着實談不上有多保險,單是鑰匙,一家人家每人都有一把,居委會那兒有備用鑰匙,小區裏的清潔工也有備用鑰匙,那些将房屋買賣、租住的人手上也可能會專門配鑰匙。
即使沒有鑰匙,随便按一按門鈴,碰到個不謹慎的居民,就能順利進入樓裏面。
說實話,老太太幾年前搬離這裏,賣掉房子,手上有前年剛裝上的防盜門鑰匙,我并不吃驚。
但眼前的情景和我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老太太将鑰匙插入門鎖,插到一半,鑰匙就卡住了。
這鑰匙顯然和門鎖不匹。
她将鑰匙拔出來,又換了另一把十字型的鑰匙。
這次很順利,鑰匙插進去後,老太太輕松扭開了鎖,将大門拉開。
圓形鑰匙頭的十字鑰匙,和我手上拿着的小區樓防盜門鑰匙一模一樣。
這應該是當初換門時候統一配的鑰匙無疑。
老太太試錯一次,那她肯定是不知道這些鑰匙的對應。
武晨曦也覺察出這一幕有些奇怪,遲鈍了兩秒鍾,才進入了樓内。
她默默跟在老太太後面爬樓梯。
六樓對于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很是吃力。
老太太一步步走得很慢。
我還在想鑰匙的事情。
老太太拿着鑰匙出養老院,她種種表現證明事情有些古怪。可剛才那一幕看起來,這些鑰匙就是最普通、最正常的鑰匙。
是我誤會了嗎?
老太太隻是将鑰匙當作老房子的一個象征,看着鑰匙想念老房子?
那麽,那些神奇的巧合又要怎麽解釋?
我好像摸到了什麽東西的邊緣,卻還不能将她戳破。
老太太終于爬到了六樓,氣喘籲籲。
603室就在靠近樓梯口的一邊。
工農六村的格局都差不多,三室、四室的玄關連在一起,玄關前面攔了一道鐵門。
那鐵門也是十字鎖的。老太太用方頭的鑰匙開鎖,這次沒有出錯。
接下來還有兩道門,一道是一看就知是幾十年前的舊鐵門,十分單薄,鎖也是最簡單的鎖。鐵門上貼了防蚊蟲的紗帳,紗帳都灰蒙蒙的了。鐵門後面是鞋櫃、小地毯,地方窄小,然後才是603的防盜門。
老太太用那把扁平的單齒鑰匙開了鐵門。
鞋櫃裏面隻有兩雙舊塑料拖鞋。
老太太沒看那個,直接用最後剩下的那把鑰匙打開了防盜門。
喀嚓喀嚓……
防盜門門鎖的聲音很有質感。
三圈之後,所有鎖打開,門自動開了一道縫隙。
老太太似是近鄉情怯,沒有馬上推開門,而是盯着那道門縫看。
武晨曦做了個屏住呼吸的動作,雙手揪着自己的衣襟。
我感覺到了房子裏傳出來的陰氣。
那裏面有一個鬼!
我迅速做出了判斷,心髒都提了起來。
老太太的手有些顫抖地推開門,門半開,讓人看到半個客廳。左手邊是廚房的門。
室内很明亮,陽光透過半開的門照到老太太。
老太太站住沒動,眯起眼,好像有些不适應這種光芒。
門卻是繼續拉開了。
“孩子媽,你怎麽還不進來啊?”年輕男人的聲音從門後傳來,随着門打開,一個穿着舊時短袖白襯衫、黑西褲的男人出現在了我的視野中。
老太太的眼睛忽然就濕潤了。
武晨曦目瞪口呆。她扒在鐵門那裏,驚訝打量這個好像從老照片和年代劇中走出來的男人。
不光是衣着,就連這人的發型都很有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風格。
男人笑着看向老太太,眼眶也紅了。他有些感歎,伸手去摸老太太的臉。
老太太仰着臉看他,又好像受驚一般,微微躲閃。
“你别怕,沒事的。”男人很溫柔地說道,像是在哄小動物。
“我不怕。”老太太闆起臉,“你還那麽年輕,我都是個老太婆了……”
“呵呵……”男人笑了一聲,握住了老太太皺巴巴的手,輕輕撫摸,“辛苦你了……都是我沒用……”
老太太眼淚劃過眼角。她用另一隻手擦着眼淚,嘴上說道:“你胡說什麽呢?我不辛苦的。辛苦也就這幾年,這幾年老大和小妹……還有你……”
她突然哽咽,說不下去了。
男人沒有踏出房門,就是輕輕拍着她的手背。
老太太很快止住了哭泣,繼續說道:“看到鑰匙我就知道是你了。我回來了,你又不見我,就光送鑰匙有什麽用啊?”
“你回來做什麽?”男人黯然說道,“你在外面好好的,老大和小妹都孝敬你,還有那個養老院也很好。你侄子、侄媳也是好的。”
“我要那些有什麽用?我還不如那時候就死了!”老太太忽然擡頭,拔高了嗓門說道。
男人沉默。
“我那時候就該死了吧?你讓我搬走,是不是我那時候就要出事了?房子,還是這裏出事了?”老太太嘴唇顫抖,“是那個葉青……我聽說他在那之後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