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是在夢境中,在躺到床上前,就已經有了準備,但我現在仍然感覺到了不舒服。
呂文山的身體在床上翻動。身體裏的靈魂,也就是何靜萍,是一副驚懼交加的慌張表情。她影響到了這具身體,呂文山那張臉上也是相似的神情。
在床邊上,呂文山的鬼魂則神情陰郁,目光兇狠注視着何靜萍。
何靜萍的牙關開始打架。
我猜測,這不光是因爲她現在匪夷所思的處境,因爲她被關押,還因爲呂文山的鬼魂正不斷散發陰氣。
呂文山現在顯然進退維谷。身體是他的,他不能對身體動手,但如何回到身體中,殺死身體中鸠占鵲巢的何靜萍,他恐怕也沒什麽頭緒。
我以爲這次的夢境會是一場漫長的僵持,變故這就來了。
牢房内出現了第三個鬼魂。
那是個少女,臉上還殘留着驚恐之色,看清周圍環境後,變得迷茫。
這個鬼的出現吓了呂文山一跳。呂文山警惕注視着女孩。
女孩看到呂文山,往後退了幾步,她的身體和背後的鐵門融合。女孩迷惘地低頭注視自己的身體,突然瞪大眼睛,放聲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
這叫聲尖銳凄厲。
何靜萍從床上跳起來,捂住了耳朵,一瞬間,她瞳孔收縮,注視這房間内的兩隻鬼。
我覺得這局面很微妙。
何靜萍、呂文山,這是青葉的委托人。而這個女孩,我也從她的五官辨認出來,是當年那個叫倩倩的女孩。
“你們是誰?”何靜萍慌張地問道,馬上,她大腦正常工作,反應過來面前的呂文山應該是她這具身體的主人。她流露出了很明顯的恐懼之色。
呂文山面目猙獰,撲向了何靜萍,“還給我!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何靜萍被呂文山掐住了脖子,痛苦呻吟,擡手拍打呂文山。她的手穿過了呂文山的身體。
我看到呂文山這具身體的臉上血色慢慢消退。
何靜萍奮起掙紮。
她一扭動身體,意外發生。
呂文山的身體倒在了床上。
何靜萍的鬼魂脖子上挂着呂文山鬼魂的雙手,摔下了床。
兩鬼都愣住了。
瑟瑟發抖的女孩眼睛亮起來,如同一陣風,沖向了那具身體。
呂文山第一個反應過來,反手一揮,将女孩打到了牆上。
我聽到了女孩的悶哼聲。
呂文山心急火燎地要回到身體中,這回變成何靜萍死死抱住他,阻攔他。
這三個鬼扭打成一團。
我都有些恍惚了。
這一幕,未免也太荒謬了吧?
何靜萍比呂文山年輕力壯,也比女孩有力氣。她甩開了兩鬼,先一步撲到了那具身體上。
她沒有進入身體之中,而是壓在了身體上。
何靜萍難以置信,胡亂觸摸着身體。
呂文山爬起身,一腳踢開何靜萍,自己興奮地要鑽入身體中,卻仍然失敗了。
兩鬼都覺得憤怒和恐懼。
女孩偷偷爬到了身體邊,對身體伸出了手。
我看到她的手融入了身體之中,她的臉上浮現出了狂喜之色。
然而,下一秒,何靜萍陰毒地看了眼女孩,在她鑽入身體前,先抓着那身體,将他腦袋往牆上一砸。
嘭!
血液在牆上暈染開。
“你做什麽!”呂文山暴怒。
“白癡!你還沒看出來!我們兩個都進不去了,輪到她了!你要把身體給她?”何靜萍指着女孩。
女孩怨恨盯着何靜萍。
那滿頭血的身體趴在床上,鮮血染紅了床單。
呂文山頹然地坐倒在地,“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何靜萍和女孩都沒說話。
過了片刻,有警察走過來,手電往房内一照,就變了臉色。
我聽到了外面響動,這三個鬼自然也聽到了。
他們三個已經死了,不應該存在在這裏。可三個面對面坐着,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消滅他們。
何靜萍顯然是行動力很強的一個人,警察來檢查屍體的時候,她已經起身,要往外走了。
“你去哪裏?”呂文山問道。
“回家。”何靜萍回答,眼神略微閃爍。
呂文山不信,就要跟着何靜萍。女孩也沉默跟在了後頭。
何靜萍不耐煩,但也沒法甩開他們。
這三個鬼行動詭異,出了警局,何靜萍确定了所在的地方,就帶着兩個尾巴找路。
大半夜的,也沒公交地鐵。何靜萍找路有些吃力。
我沒看到時鍾,僅僅從天色,我也無法确定具體時間。
約莫這樣走了一兩個小時,我看到了熟悉的道路,有些緊張起來。
女孩的表情沒什麽變化。
呂文山漸漸流露出了狐疑之色。
又過了半個小時,這三個鬼兜兜繞繞,終于是站在了工農六村門口。
我現在有些哭笑不得。
何靜萍想到的辦法居然是找青葉靈異事務所!
呂文山這會兒也想起了青葉,脫口問何靜萍:“你知道那個什麽事務所?”
何靜萍驚詫地看向呂文山。
女孩輕聲說道:“我小時候,好像也去過一個地方,好像就這裏。”
三個鬼對視。
他們正要說話。
我感覺到從工農六村中噴薄而出一股陰氣。
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讓我身上汗毛全豎起,下意識不斷倒退。
我擡頭看向工農六村。
路燈昏黃的光集體閃了閃,居民樓裏本來亮着的燈盡數熄滅。
那些黑洞洞的窗戶前冒出了一個又一個更爲黑暗的影子。
在空曠的小區道路上,同樣有無數鬼影突兀地出現。這些鬼影穿着打扮和長相模樣各不相同,有不同的年代感。唯一相同的就是他們那空洞的眼神和他們視線彙聚的方向。
小區門口那三個鬼已經吓破了膽,動都無法動一下,隻有身體在輕微地戰栗。
路上那些鬼整齊劃一地轉身擡頭,看着同樣的地方。
我順着他們的目光看去。
那地方……應該是六号樓的六樓!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青葉靈異事務所盡頭的那扇門……